又因為此地格外靠近長安的西門,經由絲綢之路抵達長安的胡人大多居住在附近的鴻臚寺那塊,西域商人的貨物也都帶到長安西市來售賣,讓此地多少有幾分混亂。
若是要去買賣東西,此地是個好去處。
可若是要來這里上課,聽起來便有些怪異了。
盧照鄰的這份擔憂甚至明白地寫在了臉上,被劉仁軌看了個清清楚楚。
“你覺得去長安西市,不是授課之道?”
被劉仁軌盯著,盧照鄰不敢說謊,以至于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劉仁軌眉頭一挑,“你這想法便錯了。唐人胡人,貴胄黔首,均在這一坊之地,為何不能自此地有所收獲?”
“今日不談四書五經,我想先請公主看一件事?!?
第37章
去長安西市啊……
李清月原本覺得, 她們應當是身著平民衣著,自長安西市的某一處入口慢慢地走進去,哪知道, 是坐在馬車之上由西市的北面第一條街駛入,又轉入了這一排酒肆之后的暗巷。
馬車停下的時候,她掀開簾子跳出, 就見這條用于運載貨物的后道盡端,通往前頭一間酒肆的小門已打開了, 正有一個身著皂色短衣的小廝候在門外。
那小廝一見劉仁軌便迎了上來,“東家已為您將沿街的廂房開好了, 您要的東西也已在其中?!?
自酒肆后頭的樓梯上去, 不兩步便到了那隔斷的單間之中。
現如今的酒肆可不如后世一般規模龐大,西市的整體占地也只有橫縱千米罷了,當廂門合上之時, 甚至感覺有些逼仄,比起單獨以酒肆營生作門面的里坊可說差了不少。
但布置得還算整潔清雅, 讓人看著舒服。
“老師與此地東家相熟?”李清月一邊問,一邊示意阿史那卓云幫她推開面前的窗扇。
不, 甚至不需要將其推開,這長安西市的熱鬧之聲已朝人耳膜之中灌注了進來。
這里是長安人流量最大的市場,毋庸置疑!
沿街窗扇打開的那一刻,這些聲音再不經由阻隔,連帶著喧騰的場面一并撲到人眼前。
自午時開始經營的商鋪與沿街叫賣的小販, 自四條大道涌入的顧客與酒徒, 為整座西市鋪開了一片嘈雜的底音。
而此地恰逢酒肆食肆與布帛絹布行當的兩方交界之處, “衣”與“食”的拉鋸交鋒此消彼長。
仿佛哪一方的叫賣聲音低了一些,便會讓行客在對面花光了錢財, 再不往自己這頭來了。
比起長安大酺游街景象,這份白日里的繁華,更令人徹底意識到,自己正身在大唐市肆之中。
李清月剛望著面前景象愣了一下神,就聽得劉仁軌在后頭說道:“人活到五十多歲上總還是要認得幾個朋友的?!?
所以他會和這里的酒肆老板做朋友。
他又道:“對了,我今日要你看的,是這個人。不過當心一些,現在先不要讓他發現你在看他?!?
李清月順著劉仁軌伸手指向的方向看去,瞧見了個人。
這個方向恰好避開了此地行人往來最多的地方,并不會認錯。
那是一個站在檐下抱臂而立的男人,穿著一身赭黃色的內衫,外頭披著一件對襟的寬松大襦。
或許是因正處夏日的緣故,這兩件都看起來面料輕薄,但在款式上都不是中原習俗。
而那頂胡帽下頭是一張濃眉高鼻的臉,確實不是個唐人。
只是不知道是……
她還沒思量出個所以然,就聽劉仁軌解釋道,“那是一個回紇人?!?
隋唐之間,回紇擺脫了突厥的控制,隨后轉投唐朝,時常接受唐朝的武裝雇傭,就比如在貞觀末年配合唐軍討伐薛延陀。自此之后,回紇人前往長安貿易的人數便日益增多了。
在西市的胡人之中,回紇人所占的比例不小,那人顯然不是唯一一個。
除了他在看向周遭的時候目含幾分算計,看起來很有市儈商人的做派,李清月看不出他有什么地方需要被著重留意。
但劉仁軌有意將其選做第一課的觀察對象,應當不是隨便選的。
他伸手將窗扇虛掩起來了幾分,讓此地開窗張望的人再難被下頭留意到,這才朝著李清月繼續說道:“我想請公主看他的三個反應?!?
他又指了指隨同跟來的兩位“保鏢”,“我能指派他們做一件事嗎?”
李清月點頭。
他便接著說道:“煩請二位往下面那條街上正常地走過去,一直走到盡頭出西市,不必停留,腳步只比平時慢上一點就好?!?
唐璿與卓云都不太明白劉仁軌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既是公主的授業老師吩咐,公主也已準允,他們二人照做就是。
但走出了包廂門他們才恍然意識到,在他們身上還穿著一身屯營百騎的侍衛著裝呢。
“這應當就是給事中想要的?”唐璿低聲與卓云說道,話中還有幾分不大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