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聽不出來,在媚娘、楊夫人以及那幾個沒點眼力見的兄弟之間,除了對方近來跋扈行徑確實惹人不滿外,還有些私仇要處理。
這點無傷大雅的有仇必報,可不會讓李治覺得她有何性情上的不妥。
——畢竟他自己也是這種性格。
見媚娘已因回稟之事得到了解決,神色中的疲憊削減,李治也心情松快不少。
他一面隨手翻閱著那幾頁外戚誡,深覺媚娘此舉為他起碼在幾十年內少了個心腹大患,一面與她均在案前坐下。
武氏兄弟惹人厭煩,便不必在此時提起了。
倒是方才既已提到弘兒即將進學之事,可以繼續說道一二。
談論的是育兒,話題也更顯家常一些。
但他沒想到的是,媚娘隨后出口的一句話卻是:“說到弘兒的進學,我是不擔心的,有陛下照看著呢。若非要說的話,我更擔心另一個孩子。”
李治對于他覺得值得付出之人,還得算是慷慨。
加上太子本就是天下間身份最尊貴的幾人之一,李治更不會不舍得擇選良師。
所以比起弘兒,她之前答應阿菟的事情,才應當要單獨提出。
否則,李治就算明知女兒聰慧異常,大約也不會想到要給她破格待遇的培養。
見李治有些訝異地朝她看來,武媚娘接著說道:“我是說阿菟。”
“翻過年去,她也有三歲了,她說話又比尋常孩童要早,更是比她兄長還早一些能順暢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我思前想后,覺得不妨讓她得到一番栽培。”
“宮中的內文學館沒有這等教習幼兒經驗,有些不合適。我本想著讓阿菟去跟弘兒做個伴,也要培養培養他們兄妹的感情,或許還能督促弘兒履行學業,可再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妥。”
李治問道:“這又是為何?”
他雖不指望女兒學出個什么經天緯地之才,但讓她和太子一并讀書也不錯。
武媚娘苦笑:“阿菟是如何聰明的您也見到了,她甚至能在大酺之時出外游玩中,和那位鄧王府中的門客交談自若。真要和弘兒一并上學,學得太快了可怎么辦?到時候,您給弘兒選擇的伴讀是要聽從誰的話行事?”
李治:“……”
好問題啊。
他一面覺得這會不會有點多慮了,一面又覺得,以阿菟在大酺日出行前表現的本事,弘兒可能真的在聰明才智上比不過妹妹。
他有心忽略掉這個有點殘酷的事實,便順著話問道:“那媚娘的意思是,單獨再為阿菟延請一位老師?”
“正是。”武媚娘回他,“陛下莫要嫌我多事,對阿菟這位老師該當是何許人,我還真有一點想法。不過——”
“能否讓其準允教授,還得看陛下的本事了。”
這話李治就不愛聽了。
怎么就還得看他的本事了?
除非是讓三公位置上的重臣來教授阿菟念書,否則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何況媚娘才剛做了那樣一件讓他如此滿意的事情,嘉獎太子反而顯得不夠誠意,倒是給阿菟點好處,既無損于政局,又顯出他對皇后“大義滅親”的贊許。
他眉峰一蹙,“媚娘說來便是。”
武媚娘低笑了一聲,像是被李治此刻的表情給逗樂了,隨即說道:“我想著,此人在言辭、見聞與人品上都務必有其過人之處。”
言辭,自然是得說得過她那小女兒。
見聞,便是要滿足阿菟對于了解天下事的愿景。
人品……總不能讓李義府之流的人來教導女兒對吧?
“此人最好也莫要在朝堂上的官職過高,以免因陛下這出特殊的委任而覺心中不快。但若太過年輕,又恐怕他不夠沉穩,覺得教授一三歲幼童乃是荒誕不經之事。”
李治:“那么不知媚娘選定的是何人?”
武媚娘語氣篤定地答道,“劉仁軌。”
門下省給事中劉仁軌。
這是一個此前絕不在李治預料之中的名字。
可當他玩味地默念了一番這個名字后,又開口道:“媚娘這個人選,有點意思啊。”
劉仁軌現年已有五十五歲了,但只擔任著正五品給事中的官職。
雖說此職位是位卑權重,那也足以看出,劉仁軌此人沒什么身家背景。不僅如此,他還不愛站隊抱團,活脫脫一個孤臣。
但孤臣無妨,對于君王來說,這等喜歡直言上諫、又不跟著權臣瞎混的臣子,簡直是個稀缺品種。
自長孫無忌所屬勢力倒臺一半后,李治一面擔心著劉仁軌要跟新得勢的許敬宗李義府等人合不來,一面又覺得,該當將這位的官職再往上升一升。
他也正如媚娘所說,夠有學問,夠有見聞,夠有人品,也足夠……
“等等,你覺得他夠沉穩嗎?”
劉仁軌是怎么出頭的?
是因為他在擔任陳倉縣尉的時候,折沖都尉魯寧屢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