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之前就知這樣一個人。
但她并非專研于歷史之人,便也未曾記下,陳碩真的起義和失敗竟就是在她出生的前一年。
只隱約記得有人曾經探討過,唐初的這次女子領兵起義和自號稱帝,對于母親日后的選擇到底有沒有影響呢?
眼下聽武媚娘用平緩的語氣將其緩緩道來的時候,反正是聽不出的。
不過這番對話,倒是讓李清月生出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如果說,早前險些遲緩一步才想起的萬年宮山洪已經讓她意識到,完全將改變命運的機會寄托在她記憶上,是肯定不行的。
誰讓她只記著大事和王侯將相的變動。
那么這趟宮外之行讓她獲知的逐食一事和澄心的來歷,則讓她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她絕不能只依靠著自己的認知常識去看這個世界,甚至帶有一種后世之人目睹此間的優越感。
現在只是一句輕飄飄的盛世感慨,誰知道往后會如何呢?
她既想看到母親從現在這個位置上繼續起步,自己也不能走錯路。
別人現在還能因為她是個孩子而對她多有包容,往后卻絕不會的。
她伸手拽了拽母親的衣袖。
武媚娘低頭就看見,女兒的一雙眼睛因為聽故事而有些發亮。
雖然也有可能是被宮燈照出來的結果,但還是忍不住讓人望進那雙眼睛的熱切之中。
“阿娘,您給我找個啟蒙老師吧。”
教授一個如此年幼的孩子,聽起來便像個苦差事。尋常人也不會在這等年紀便好好進學,開始那些太過高深的道理。
但李清月覺得,自兩漢魏晉南北朝時期,便多有歲神童之說,沒必要真將表現給框死了。
所以這個啟蒙老師是可以找的,最好還能有些本事。
畢竟,她已在那一記悶擊之中清醒過來,更為迫切地確定,只有真按照這個時代的種種記載先學習一遍,方能知道她所提的那個“何為盛世”的問題,到底應當得到一個什么樣的答案。
武媚娘沒有打擊她這求知欲,一邊伸手理了理她鬢邊的碎發一邊回道:“今年只怕還不行,轉過明年來,你也可對外說是三歲了,我便為你尋一個足夠有分量的老師。”
阿菟先自盛世之說跳到澄心的來歷,又說起進學之事,雖是跳脫了些,但這其中卻也不失千絲萬縷的聯系,讓她隱約猜到了幾分女兒的想法。
這個想法確實太超前也早熟了些。
可若她本就生而有異,又并不會對她這個母親有何損傷,何妨成全她的想法呢?
她徐徐說道:“在此之前,你阿娘我也還得先做一件事,或許能給你換到一個更好的老師。”
李清月下意識地循著母親的目光往桌案上看去,便見那上頭有一份剛寫了個開頭的文書。
文書開篇,寫著《外戚誡》三個字。
第31章
永徽六年的冬日來得比往年還略遲一些。
武元慶和武元爽自并州入京之時, 北地的氣候還算適宜。
以至于當這兩人與后頭車隊信馬而至,甚至有幾分時運在我的滿足感。
“誰能想到,才只幾年的工夫, 那母女幾個便轉運了。”武元慶策馬在車隊之前,隨口與武元爽說道。
“誰說不是呢。”武元爽答道。
他本是坐在車中的,但想著自己此番是以外戚身份來到長安的, 又覺得得挺起胸膛來辦事,也得讓人瞧瞧自己不是做不成事的人, 干脆也騎上了馬。
可這兩人乃是武士彟與前妻相里氏所生,都已是四五十歲的年紀了, 又只在并州領著個閑差, 也就是個庸碌閑人罷了。
便是真想裝出個不乏本事、能文能武的樣子,就賣相上來說也屬實不成。
但武元爽是不會這樣以為的。
這秋冬交際之時的風一吹,他還覺出幾分瀟灑來了。
他又朝著武元慶說道:“你說說, 這都算是個什么人世無常。阿耶病逝之時你我謀奪分家產,把那楊氏給趕去了犄角旮旯地方, 哪想到這老婦還能仰仗著女兒翻身。”
“皇后……二娘居然成了皇后,真是風光得沒邊了。”
他咋了咋舌, “說起來,你不怕我倆到長安來,要被那兩人下絆子?”
出門前光顧著為升遷而狂喜,左右奔走相告了,到此時他才想起這么點煩心事。
武元慶滿不在乎地嗤笑了一聲, “二弟, 你有沒有真擔心這事, 難道我這個做兄長的會看不出來嗎?”
他說話間掃了一眼后頭跟上的馬車。
就算他未曾明言,做兄弟這么多年了, 武元爽也能看清對方到底在暗指什么。
后頭又有一匹快馬趕了上來,坐在馬背上的人卻是將話挑明了,“擔心此事作甚,做皇帝妃嬪的哪有不和外頭親戚同氣連枝、彼此扶持的,更何況是做到皇后這個位置上。”
這說話之人并非武士彟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