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頭也沒抬,答道:“房子外面的花。”
她動作停頓了一下,又轉(zhuǎn)頭一本正經(jīng)地補充道:“我的。”
李治琢磨著自己在安仁殿外沒看到這個顏色的花,朝著站在一邊的侍女問道:“這是哪兒來的?”
澄心答道:“小公主自得了那處宮殿的獎賞后,時常往臨照殿去看看。春日方至,湖邊有花開了,見小公主喜歡,我等便采摘了些回來。”
原本的皇宮布局里,臨照殿該當在最西北角的偏狹之地,可李治既給了清月這個名字,又給了安定的封號,便絕不會將這宮室選出這么個寒磣樣子。
之所以選它,不過是因為臨照之名,和清月的名字相配罷了。
所以當宮殿封賞下來的時候,臨照殿的牌匾便被挪移到了另一處,確實是濱湖,又有一片花海。
今歲春日比往年來得更早,是花開之時了。
不過……
李治抿著嘴,忍住了笑出來的沖動。
花在眼前,再一對照阿菟畫出來的東西,那可真是天差地別也不為過了。
僅僅能看得出來,那灰突突的方塊大概便是她的臨照殿了。
因殿中的家具物事還想等到阿菟長大些后自己去選,殿中幾乎是一片空曠,在嬰兒的認知中,大概是不好看的。
李治端詳了片刻,才從這方塊里又看出了點東西。
用綠色涂抹了一道的,應(yīng)當是今日穿著綠衣服的阿菟自己,仿佛是在昭示著這座宮殿的所有權(quán)。
而間隔了幾個方塊的位置,用紅、金二色涂涂抹抹的,大概就是……
“這里是安仁殿?”李治問道。
“對!”清月點頭。
沒等李治繼續(xù)問下去,就見她伸手指向了其中一處,接著說道:“這個是阿娘。”
李治努力辨認了許久,才從這奇形怪狀的寶藍色里辨認出一點人形來,而因中段還有一抹玄墨色,讓李治猜測,這大概就是才出生沒多久的小兒子。
在方塊外頭還有個人形的玩意,邊上豎著一根根桿子,可能是弘兒?
那問題來了——
“這是什么,烏云和太陽嗎?”李治指了指在圖上籠罩在方塊之上、最為醒目的大片顏色問道。
他這話剛問出來,就見女兒用一種看傻子一樣的表情看著他,仿佛見到了什么奇怪的東西,“這是阿耶你呀。”
“啊?”
李治呆滯了片刻,試圖從這個張牙舞爪且巨大的形狀中看出自己的樣子。但除了黃、黑、白三種顏色之外,真沒看出任何一點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可想想這玩意是一個才一歲多的孩子畫出來的,她能記得在圖上帶著阿耶阿娘,哥哥弟弟,已算是很“孝順友愛”的了,李治便覺得,還是不能對她要求太高。
雖然目前看不出她在這方面有什么天分,但不能打擊她的積極性。
然而李治剛想出聲夸贊兩句,便見阿菟鼓了鼓腮幫子,語帶不滿地問道:“這不像嗎?”
她把畫筆丟在了一邊,也沒管上頭還掛著顏料,甚至直接蹭在了地上,自己則伸出短短的小手,對著那張畫比劃道,“房子,都是阿耶的。”
又一指那“臨照殿”,“阿耶給我的,喜歡。”
當清月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治清楚地看到,小孩子亮晶晶的目光里,喜歡的情緒溢于言表。
這份情緒也一點都不作偽,誰讓那是一份讓她能多活八年的壽命保證。
可這話聽在李治的耳中,卻絕不只是話本身的意思。
他怔怔地靜止了好一會兒,直到聽到女兒又一句稚氣的“阿耶”二字才忽然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還沒給出個回答,他連忙答道,“你這么一說,就很像了。”
得到這句回應(yīng),很有成就感的小公主當即指揮著宮人把丟在一邊的畫筆重新?lián)炝嘶貋恚^續(xù)著剛才未完成的工作,至于陛下臉上的若有所思,可不是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應(yīng)當看得懂的東西。
她也“當然”不應(yīng)該知道,自己方才狀似無心的一句話,到底給李治帶來了何種影響。
當步出安仁殿的時候,李治的腿因為蹲著看女兒畫畫稍微有些發(fā)麻,讓他的腳步里有兩步走得飄了點。
隨侍在旁的宮人連忙攙扶住了他,卻忽聽李治問道:“你覺得小孩子的話是不是更真一些?”
想著陛下方才是從何處出來的,宮人回道:“五皇子與安定公主都才一兩歲大,如何能說謊呢?”
這是個理所當然的答案。
是啊,李治心中唏噓,還這么年幼呢……
尤其是阿菟。
她幼稚到那畫里連個人形都怪難辨認的,若是告訴韓王這是在他的影響下搞出來的創(chuàng)作,作為京中畫技一絕的存在,李元嘉可能都要懷疑人生了。
可她畫中的意思,卻令李治像是被一記敲鐘給驟然砸醒了過來。
在阿菟的認知之中,他這個父親乃是所有宮室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