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所屬朋黨的存在已經嚴重影響了李治所能掌握的權力,他又已經在對方的鉗制之下立了太子,他只會覺得——
他若出了什么岔子,那些人隨時可以將太子李忠扶持上皇位!
長孫無忌身在局中或許看不清楚,武清月卻看得很明白,那一句輕飄飄的“無謂之事”,已經變成了壓在李治身上的又一根稻草。
可惜這根稻草好像還不太夠分量,以至于李治還有空來尋求心理安慰。
也好,現在……不如由她來再加一把火。
但這把火不能是像在母親面前一樣貿然開口,用示警預言的方式呈現,而應該用一種更能為人所接受的方式。
趁著李治沒將目光放到她的身上,武清月一把抓著手中的沙漏,果斷地往自己的腿上砸了過去。
若忽略掉她主動為之的行徑,不過是一時之間沒拿穩個擺件罷了。可——
嘶……
武清月的嘴角抽搐了一瞬。
那一下重擊,雖然因為小嬰兒的手上力氣差了火候,沒真砸出個好歹來,但這一瞬間襲來的劇痛,真是夠了!
眼淚在她眼眶里打轉了一圈。
隨后,原本還在安分趴著的小嬰兒忽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好痛!
坐在一邊的武媚娘聽見這一聲,哪還顧得上李治的心情,連忙將女兒給抱了起來。
她本以為應當好哄,可此刻的小嬰兒早沒有了此前給出“雨水成災”預言的聰慧,已變成了早前那個為了給自己爭取到一張大床難以止哭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她最近鍛煉嗓子的成果喜人,這個哭聲還要比之前嘹亮得多。
也凄慘得多。
與此同時,她還努力手腳并用地往母親懷里縮,只恨不得將自己整個兒埋進陰影中。
饒是武媚娘已用最快的速度對她發起了安撫,也沒能讓她止住這嚎哭。
山洪還沒爆發,她已經哭出這陣仗了。
李治:“……”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讓他有一剎在想,自己這份被打斷的憋悶情緒到底要不要繼續下去。
但當他眼見媚娘抱著大哭的女兒安撫,母女兩人相互依托的身影被映照在墻上,他又忽然有些恍神了。
那實在是一副好生可憐的樣子,更讓他忍不住延伸出去了思緒。
倘若洪災當真來襲,更給他的生命帶來威脅,那些手握退路的權臣只怕絕不會為他這位陛下流多少眼淚。
反倒是媚娘和阿菟,還有此刻并不在這里的弘兒,必然會為了自己而哭。
到時候是不是就會是這樣的場面了。
畢竟,除了他,她們能依靠于誰呢?
大概也只有她們會真心希望他能活得越久越好,希望他能像是個真正的天子一樣威服四海,希望這關中沃野之地百姓心向他這位天子。
可偏偏,他竟連一道盤查河道的指令都需要與太尉商定。
不!
他不能因為長孫無忌的幾句話便更改自己的計劃。
李淳風的分析也確實有其道理,讓他有這個資格去與群臣再爭取一次。
雖說他此時的任何一條政令都需要用在刀刃上,但眼下并不該因此而優柔寡斷。
在嬰兒斷續的哭聲中,李治的臉色慢慢歸于沉靜與堅定,也在無聲中做出了決斷。
查!
山上要查,山下也要查!
務必要確保,當雨水連綿成災發生的時候,關中遭到水患的影響被削弱到最小!
——————
“你說陛下莫不是瘋了!”
來濟煩躁地拂去了落在冠幘之上的落雨,朝著簾帳之外看去。
見這大雨一時半刻之間還不會停下,反而有越下越大的架勢,他更覺心中郁卒。
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突然將太史令李淳風征召到了萬年宮中。
而后,在將最后一位使者,也便是那位弘化公主也給送返吐谷渾后,李治兩次發起征詢意見,又強硬地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
在這一個月里執行的這些命令,以來濟看來,著實是費人費時還無用。
一條是令人將萬年宮中的各種財物輜重都給收拾齊整,冗余無用的,送到山下州府之中,而一部分可用可不用的,就放置在宮中高處的庫房內。
另有一部分,則以便攜的方式包裹,隨時可以將其帶走。
不得不說,這種操作給萬年宮中生活的人帶來了相當大的麻煩。
從陛下到官員的吃穿用度,各個都有特定的章程,結果現在搞出了這么個名堂。
要不是有些不妥,來濟都想問問,為何陛下不干脆帶著他們這些人,就在岐山之下的雍縣內尋個新住處算了。
更讓人覺得離奇的是,在經由李淳風繪測山勢和山中澗流后,陛下又令人在萬年宮東北方向的一處高地之上搭建了一處臨時營地。
這處臨時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