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阮目光落在他光亮的頭頂,終是緩緩道:“我要休息了,你退下吧。”
衛慕復的眼中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很快就恢復如初,順從地退下。
自展昭在她陪伴下離世后,方思阮已獨身近二十年,在情愛之事上覺得可有可無。天下男子,能入她眼的寥寥無幾,再驚心動魄的愛情也激不起她心間的漣漪。
這次為她選駙馬,方思阮其實也并不太在乎,挑個順眼的,他待她好,她就多陪伴一段時間,他見異思遷,她就踹開他去過自己的日子。
在漫無邊際的人生中,她總要學會給自己找些樂趣,讓自己在漫長的時光中不至于感到那么難捱。
衛慕復其實是一個好選擇,但目光只要落到他的頭頂,她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心思。
西夏男人還是算了吧,還不如選個和尚。相較之下,光頭都顯得更加可愛起來。
不過,說起和尚,方思阮就想到了西夏最近風頭正盛的一人,是一位從中原遠道而來參行的年輕僧人無花。
他是少林寺天峰大師門下的弟子,四處云游將經,佛法精深,又素有才名,此番他在西夏迦葉如來寺留下,已有足足有小半年的時光,不少西夏貴族慕名而前去拜見。
但見這“七絕妙僧”無花的第一面起,方思阮就知道,他絕非像是表面表現出的那般超凡脫俗,而是個不折不扣、道貌岸然的假和尚。
無花到西夏迦葉如來寺廟絕不是單純為了參行,背后必然另有圖謀,所以才使盡手段偶遇她,想要來引誘她。
方思阮想探一探他究竟有什么陰謀,索性就將計就計,假裝情竇初開的少女陷入了他編織的柔情蜜意中無法自拔,前段時間她同他虛與委蛇,打得火熱,無花沒有露出一點兒馬腳,面上仍舊一派光風霽月的模樣。
這些日子,因為李秋水為她選駙馬的事情,她已經很久沒有去迦葉如來寺了,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去見無花了,將他晾在那里這么久,也該再去看一看他。
翌日,方思阮就以要去迦葉如來寺上香禮佛的理由出了宮。她知曉李秋水一直以為自己是“逍遙子”的女兒,因而對她關懷備至,事事順她著意,對她一直沒有約束。只要她帶著侍衛,想出宮就出宮。李乾順更是不愿意管她這個“便宜女兒”。
清晨,鐘聲杳杳,清雅莊重,一座坐東朝西的佛院中隱隱有一蓬白茫茫的香煙繚繞升起。
一臺奢華寬闊的轎子在門牌之前平穩落下,兩排肅容整齊的身著便裝的侍衛停下腳步,靜候在轎前轎后。
方思阮掀開轎簾,向外望去,但見門牌五層彩色斗拱上印著西夏文的“迦葉如來寺”五字,木制佛舍飛檐翹角,上鋪琉璃瓦,華美奢華異常。
迦葉如來寺到了。
西夏夙行佛教,歷代君王都崇佛,國中佛寺林立,其中更以迦葉如來寺的香火最旺,是名副其實的西夏國寺,幾乎是每一代西夏太后都會經常到迦葉如來寺中朝拜居住。佛寺平時不對普通民眾開放,專供西夏皇室和貴族上香禮佛。
方思阮雖不信佛,但受“西夏公主”這一身份影響,也來過多次,對里頭很熟悉。
明昭公主集三千寵愛于一身,雖說出家人不受富貴名利蔽目,但身在塵世,又豈能脫身,尤其是被奉為“國寺”的迦葉如來寺,更與西夏皇室密不可分。得知明昭公主要來上香禮佛,早有德高望重的主持候在門口迎接。
方思阮與主持打過招呼之后,就在他的接迎之下踏入寺中。
她沿著青石磚一路往里走去,兩旁古樹參天,偶有微風拂來,枝葉就輕輕晃動一下,沿路而來鐘樓、鼓樓、大佛殿、大成殿、藏經殿、土塔及金塔殿莊重肅穆。
和往日一樣,聽過講禪,又用過齋飯,方思阮就屏退了眾人,孤身一人沿廊而入,進了大佛殿。
大佛殿有兩層樓,如其名,一樓大殿中央橫臥著一座巨大的釋迦摩尼涅槃佛,通身貼金,佛像頭枕蓮臺而臥,胸前印有“吉祥海云相”之意的符號,神態祥和。他的兩側分別樹立著一尊優婆夷和優婆塞立像。
殿內四壁皆描繪著一筆筆巧奪天工的壁畫,李乾順不久前剛下令修繕迦葉如來寺,壁畫也經畫師用顏料修補過,鮮艷奪目,瑰麗精美。墻壁上設有一個個深凹的石穴,里頭燃著佛燈。
大門緊閉,在佛燈明黃色火光的輝映之下,仿若置身于另外一個世界。涅槃佛口唇微啟,像是面露微笑。
方思阮自涅槃佛首一路緩緩向佛足方向走去,沿路走去,再望向涅槃佛的臉上,他的神態好似也發生了變化,原本半睜半闔的眼眸漸漸下垂,等到盡頭時,她再向涅槃佛的臉上望去,他的雙眸已經全部闔上。
殿內清幽靜謐,她的心不知不覺也靜了下來。
剛過正午,日光尚足,從窗格之間投入,在地磚上留下一道道斑駁的印記。忽然,自二樓木樓梯上悄無聲息地緩緩走下一道秀雅的身影。
方思阮目光落在淺灰色的地磚上,上頭既有窗格的倒影,又有她的深灰色的影子,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