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早程雨瑤就收到了哥哥和父母給的紅包,她捏在手里掂了掂,他給的竟然比爸媽給的還要厚一半。
哥哥給她的錢一直都被單獨存進了一張銀行卡里,她的物欲不高,也沒有什么消費需求,收到紅包去存錢時,才發現這兩年已經攢了快兩萬塊錢。
中午簡單吃過飯后程逸洋帶著她去超市買了些年貨,回到家時父母已經開始準備年夜飯,見他倆回來打算進廚房幫忙,又默契地把兄妹倆攆到客廳。
一時驟然閑下來程雨瑤反而有些不習慣,她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兒,側過頭想對哥哥說些什么,目光卻先被透明玻璃門隔斷廚房里的情景吸引。
灶臺上的燉鍋蒸騰著白色霧氣,將整個廚房籠罩得朦朧,但她還是看清了媽媽彎腰在水池里洗著菜,爸爸拿著刀嫻熟地將剛焯好水的肉切塊,口型開合著不知道在說什么。
下一刻,媽媽的臉上便溢起了被逗樂的笑容。
十多年來她第一次看見他們這樣和諧相處的畫面,從來都是冷戰僵持的氛圍在此刻終于被溫馨替代。
她一時忽然忘記想對哥哥說什么,就那樣保持著側過頭的姿勢,直到聽見哥哥的聲音溫和地從耳畔響起。
“怎么了?瑤瑤。”
溫熱的指節撫上她的眼角,沾開一片濕潤,她緩緩回過神來時,才發現眼淚在不知不覺中流了下來。
程逸洋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自然也看到了其樂融融的一幕。
他想,他應該是明白她流淚的緣由的。
但此刻他只是輕嘆一口氣,抬手想要將她樓進懷里時動作頓了頓,隨后改為輕拍她的后背,簡單安慰道:
“以后都會這樣的,別擔心。”
感受到背后輕柔的拍哄,她怔怔地抬起頭看向他,哥哥的臉在淚光里模糊著又清晰,她說不出話,開口時便哽咽了:
“哥 ”
程逸洋抽過紙巾替她擦去眼淚,低聲哄:
“哥哥在。這些年辛苦了。”
她忍著抽泣接過他手里的紙埋下頭,克制著哭聲肩膀卻止不住地顫抖。
多么可悲。
命運荒誕地戲弄著她,她想要的這一切來得太遲,在她最需要的童年里卻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片刻的安寧。
如果這個支離破碎的家真正分崩離析,她本可以拋棄所有的顧慮緊緊牽住他的手,毫無保留地去愛他。
可是現在,偏偏在她想要鼓起勇氣追尋的時候,她的所求讓她成為了那個破壞幸福的罪人。
然而她卻無法吐露,無法向任何人傾訴。
本該爛在心里的秘密,在最初的一道豁口后再也掩藏不住,即使她想再將它咽回腹中,卻早已在悖德的愛澆灌下生根發芽。
她的選擇從來都是一條斷崖的路。
“沒事的,哥哥。”
不愿在這個時刻流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緒,程雨瑤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再次抬起頭時除了泛紅的眼尾和鼻音,幾乎沒有異常。
“現在很好,希望爸媽能一直這樣。”
“瑤瑤”
他似乎想說什么,卻頓了頓,喚她的名字時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嘆息。
程雨瑤甚至快要錯覺在這一聲尋常的呼喚里聽到他悲切的無奈,仿佛他懂她此時的哭,懂她淚里包含的不可言說的苦。
但她篤定,他從來不明白。
覆在后背上的手,輕往他的懷里攬了攬。
“沒關系的,都會好起來。”
他說。
可又是什么會好起來呢?哥哥。
他沒有補充,她也沒有詢問出口,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
這場插曲只有他和她心照不宣,年夜飯開始之際電視里響起春晚開幕的主題曲,即使今年只有一家四口在一起過年,爸爸也依舊樂呵呵地舉著酒杯提詞。
桌上只擺了叁杯酒,毫無疑問的是她的那份被排除在外。雖然她本也喝不來白酒,但整個家里只有她一個人被當做“不成熟的孩子”看待。
程逸洋提前為她倒滿了橙汁,在碰杯時就以果汁代替。
父母簡單地祝福了程雨瑤“學業進步,天天開心”之類的話,便轉頭對著哥哥輪流語重心長地叮囑說教,冗長的字里話外無非是對他寄予的厚望。
程雨瑤晃著杯子里沒喝完的半杯橙汁走神,悄悄抬眼看著哥哥禮數周到的從容表情。印象里從小每逢面對長輩時他就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她忽然感覺,哥哥作為長子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家里一直沒有守歲的習慣,晚飯結束后收拾完殘局,父母便早早回了房間休息。
她本也打算早些睡覺,但隔著緊閉窗戶的煙火聲依舊震耳發聵,直到跨年的尾聲快在煙花燃放的爆鳴中結束,這場從傍晚七點就開始的煙火一直到凌晨還未落幕。
輾轉反側許久后她從床上清醒地坐起身,睜開眼看向時間,恰好1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