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在耳里時,程逸洋握著筆的手頓住了。
貴重的東西無非是金銀珠寶和奢侈品,玉并非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
他年少時也匆匆讀過一輪紅樓,閱至“苦絳珠魂歸離恨天”一回時卻擱置了,即使后來也有許多次重讀的機會,都沒有再翻開。
故事后續的結局他并不知道,光陰里悠長的變更已經模糊了初讀時的記憶。
但那日合上書時心上久久難消的苦澀,也讓作為象征物品的玉,在他的感知里沾上了幾分幽愁凄冷的溫度。
幾乎是自己從小看大的妹妹,他當然了解程雨瑤的性格。
兒時她會悉心呵護自己的玩偶,若是跌了碰了就心疼地抱在懷里哄著,念念有詞地和它們道歉。長大些后似乎更甚,且不論有血有肉的活物,就是見著花敗了還是葉落了,她都總會暗自惋惜,勾起幾分悵然。
他有時也會驚訝于她對任何事物的垂憐與柔軟,或許這樣的一顆心,甚至連沙礫都可能將它磨傷。
所以他盡可能地想要呵護著、守護著,也曾經妄圖替她遮擋下所有風雨,將她本應面對的所有可能性的災害扦插到自己的身上。
可后來家庭變遷,矛盾愈演愈烈,他又不得不在命運驟變的降臨時,留下她獨自一人去應對時。
那是他第一次切身體會到膽小怯懦這個詞,不敢、也無法去想象那段日子她該如何度過。
姣花照水,弱柳扶風就當做是私心,他不希望她是如此。
他更想她朝氣蓬勃,神采奕奕。
但在幾番斟酌和于時喋喋不休地極力推薦和說服后,這個建議最終還是被采納了。
程逸洋回想起曾經無意翻書時,讀到過有關“玉能藏魄,護心神”的內容。他向來不信鬼神,那日讀到這幾行字時卻無意識地放慢了速度。
倘若溫潤的方寸之間真能有一處魂魄蜷縮的庇護之地,只希望此后即使與她背道而馳,她的敏感細膩,都不會再無處可依。
揣著這樣的想法,他很快聯系了懂玉石一行的朋友,托人挑選了一塊新疆籽料的藕粉和田玉。
查過許多資料了解雕刻玉的講究,他親自設計圖紋,尋找到一位技藝精湛的老師傅,才雕琢出了這枚小巧的玉墜。
只是此刻,這些程逸洋都閉口不提。
他只是簡單道:
“你從小到大總做噩夢,玉正好有安神辟邪的作用?!?
“小時候的那個愿望,我也沒能替你滿足。雖然瑤瑤現在已經長大算作彌補哥哥心里的遺憾吧。”
冰涼的觸感貼上胸前,程雨瑤抬手摸了摸,有一瞬的出神。
記憶里似乎只能依稀回憶起一點他提起的片段,但想來也符合自己的心性。
小時候她遇到什么想要的東西,第一反應不是告訴爸媽,而是巴巴兒地去纏著哥哥撒嬌。
在父母面前討要什么,不出意外都會先落得幾頓長吁短嘆地教育,諸如“賺錢不易”、“不買不必須的物品”之類,被念叨的次數多了,她也就乖乖閉嘴了。
但在哥哥面前不同,不管她提出什么亂七八糟的要求哥哥都會默默記下,過一段時間在她早已經將一時興起的想法拋之腦后時,她房間的書桌上往往會從天而降般憑空地出現那樣東西。
有時候也會是一些她沒有提起過,但哥哥認為她會喜歡的。
校門口文具店里上新的小貓橡皮、印著可愛圖案的活頁本、去書館買練習冊時多看了一眼的童話書
他對她一直心細,但她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兒時一句隨口說出的想法,哥哥默默地記了那么久。
“應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哥哥居然還記得?!?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熱,低下頭把心里幾乎溢出來的淚意壓回去,重新仰起頭時上前一步摟住了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謝謝哥哥,我很喜歡。”
程逸洋下意識想抬手回抱她,又僵在半空。
幾秒后他輕嘆一口氣,最終還是用手臂輕攬住了程雨瑤的后背。
“你和我,從來不用說謝?!?
這一瞬的猶豫,自然也被她敏銳的捕捉。
就算他們之間早已經打破了無法言說的那層界限,曾經幻想里的親吻擁抱都一一實現,但哥哥始終都是被自己所逼迫的。
原來人的貪欲并不會隨著填補而滿足,而是如同被不斷撕扯的裂縫逐漸擴展空虛,變本加厲。
她閉上眼收緊手臂將臉埋在他的肩頭,努力按下心中的酸澀感,很快調整好表情。
程雨瑤松開勾著他脖子的手往后退了半步,笑瞇瞇地彎起眼,撒嬌般拉起了他的手:
“那,還有一件事也要算在生日禮物里,哥哥可得答應我?!?
不等程逸洋反應,她拽著他的手三兩步走向了書桌前。
桌面上擺著俱全的消毒藥品、一次性無菌手套和穿孔針,旁邊透明的小盒子里有一對黑色的耳釘。
程雨瑤捏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