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寢室的路上時她將日記隨手丟進垃圾箱里,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一節課,應該只要一節課就夠了。
她忽然感覺自己很久沒有這么輕松過,不用考慮接下來的所有事情,也不用提心吊膽、如履薄冰地過日子。
不用聽到那些譏笑的惡意,不用在夜夜里被噩夢驚醒嚇得不敢入睡,不必為懷揣著那段背德的、骯臟的情感而惴惴不安了。
媽媽不會再被自己吵得心煩意亂,爸爸也不會再操心自己的成績下滑,哥哥不會為了躲著自己連家都很少再回,寧寧也不會擔心去和朋友玩的時候自己會不會不開心了。
她像是才恍然驚覺一般,少了她,身邊重要的人都會少很多麻煩。
踏入寢室時沒有開燈,背光的房間在雨天里更顯昏暗。
程雨瑤進了廁所,背靠冰涼的瓷磚墻角,抱著膝蓋靜靜地坐下。
胃里已經隱隱泛起了灼燒感。
她不太清楚自己一會兒是否會在意識模糊的時候反胃吐出來,如果忍不住嘔吐,事后在廁所里的清理打掃也會更方便一些。
應該不會很麻煩大家吧。
她將頭埋進臂彎里,環著胳膊抱著自己。就像在幼兒園的時候,被弄臟的床上沒有地方可以睡,她就這樣靠著墻坐在床腳,等著午休時間結束。
現在也只是在等時間結束而已,希望這一次結束,就是真正的結束了。
她閉著眼睛,努力想讓自己的思緒清靜一些,不再回憶過往的事情。
內心卻持續不斷地、隱約有一個聲音在卑微地哭著、抽泣著祈求自己活下去。
腦海里被不知何來的念頭強行塞入一張陳舊的照片,她的目光回避著想要躲開,卻又被迫直視,逼著她看曾經幸福卻變遷得鮮血淋漓的回憶。
那是他們全家在一起拍的一張合照,是她對家庭、對父母和哥哥最早的記憶。
當時她還在鄉下外婆家,哥哥也陪在自己身邊,父母一個月會來看望他們一次或者兩次。
打算拍全家福那天,父母帶著她和哥哥去了鎮上的照相館。爸爸抱著兩三歲的她用剛長出粗糙胡茬的下巴輕蹭她逗樂,她就咯咯地笑著要轉身往媽媽懷里鉆。媽媽順勢接過她親昵地叫她幺幺,捏捏她的鼻子故作嚴肅地打趣她是喜歡爸爸還是媽媽。
哥哥就站在父母中間,彎著眼睛自豪地說妹妹和他待的時間最長,連學說話時說出的第一個詞都是哥哥,所以妹妹肯定最喜歡哥哥。
她本來想說爸爸媽媽都喜歡,又嫌這句話太長、太難念,就偷懶地用手指指哥哥,又指指爸媽,說都喜歡。
話音剛落,照相機拍攝的聲音便響了起來。照片洗出來時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連她也咧著嘴露出才長沒多久的乳牙。
她依稀還記得那位攝影師的感嘆,他說他們是幸福的一家人。
但她第二次再見這張照片時,父母已經在頻繁地吵架要離婚了。
父母的矛盾根本瞞不過敏銳的她,即使是在夜里壓低了聲音的交談也會鉆入她的夢里,將她驚醒。
最后在某天他們爆發出有史以來最劇烈的爭執,摔砸東西的巨響接連不斷,她害怕地蜷成一團,把被子蓋過頭想要抵擋那些刺耳的聲音。
隨著前后兩道摔門的聲音響起,屋外又重歸平靜時,她躡手躡腳地打開門,看見了客廳里的一片狼藉。
她從里面救出了這張因為保存不當已經泛黃的照片。
她害怕全家福在之后又被殃及,就把它悄悄藏了起來,還攢了很久的零用錢去給這張老相片上了塑封。
后來受了委屈或者想家時,她會把這個秘密取出來,指尖一遍遍撫過停駐的笑顏,看著這張溫馨的合照落淚。
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是不是她在過往的某個瞬間里做錯了重要的選擇,才會走到如今的地步?如果一切都是因為她,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會不會重置因果,挽回倒錯?
濕冷的衣服已經被體溫捂干了,可她這會兒還是渾身在發抖,不清楚是因為藥物、寒冷、還是因為自己的恐懼。
她咬著舌尖希望痛覺能讓自己清醒一些,從幻覺般的幸福中抽離出來。
她害怕自己不舍。
她只有這一次孤注一擲的勇氣了。
讓她消失吧。
讓她償罪。
把爸爸媽媽和哥哥的幸福還給他們吧。
——
喵有話說:
改了一下排版,之前的懶得改了大家將就看看。不會虐很久的tt這一段結束后妹將觸底反彈!很快就會到甜的部分了,先虐再甜,保證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