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這孩子不似作假,顧有枝點了點頭,揮手對著點酒道:“先溫在爐子上,等姑娘有了胃口再盛上來。”
“那行。”
得了令,點酒轉身就掀開簾子準備出去,不料被顧媽媽喊住:“等一下,我記得今兒莊子上送了幾只鴿子,你待會兒讓人收拾收拾給燉在爐子上。”
只見點酒出了屋,沒一會兒春心就送了一碗藥湯進來,看著姑娘那躲避的眼神,只得三申五令道:“府醫在爐子上煨了一下午,三碗水才煎出來怎么一小碗藥湯,姑娘若是不喝,只怕待會兒嬤嬤就要進來硬灌了。”
顧有枝看著狐假虎威的春心也沒有開口阻止,而是走到拔步床旁,從一個小格子里拿出一份蜜餞,接過春心的藥碗走上前,勸說道:“好姑娘,你只管一口悶了,含著蜜餞不會苦的。”
“可是”黛玉怯怯的抬頭看了一眼春心,見她毫不退步的樣子,坐起身來,接過了顧媽媽手里的琉璃小碗,閉眼深吸一口氣就給悶了下去。
顧有枝眼疾手快,在黛玉犯惡心之前將蜜餞放進了她的嘴里。
見姑娘喝了藥,春心收拾收拾就出了內室。
顧有枝看著天色暗了下來,擔心晚間有飛蟲,起身將后窗給合上,點了一支松香放進香爐里。
一股冷冽的香味淡淡的充斥在屋子里。
顧有枝回身,就瞧見黛玉坐在床頭發著呆,目光微閃,思索了片刻之后,緩步走上拔步床,拿起一旁的團扇,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搖著。
就這樣靜靜地陪在黛玉身邊,她沒有開口,顧有枝便沒有詢問。
時間就這樣緩慢的流逝著,窗外的晚風吹的院子里的石榴樹唰唰作響。
黛玉搭在絲綢被褥上的手,無意識的扣弄著上面的花紋,一個不注意就將其扣滑絲了。
驚的黛玉不停地抬手去撫平它,像是在掩飾自己內心 的慌亂。
“不礙事的姑娘,正巧春心新織了一床花色更好的,趕明兒就給它換了。”
顧有枝放下扇子,伸手握住了黛玉微涼的手心,慢慢的安撫著她。
“媽媽,可以熄燈嗎?”
此話一出,顧有枝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溫聲道:“當然可以,姑娘且等一等。”
說著顧有枝在黛玉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起身走到床外,依次吹滅了屋子里的幾座燈盞。
顧有枝手執一盞芙蓉燈進了拔步床內,待在矮凳在安坐之后,便將燈放在一旁的幾子上。
偏頭掃了一眼黛玉的神色,附身吹熄了最后一盞燈。
吩咐外院子里的事,剛剛進外間的王嬤嬤一入內就見內室熄了燈,春心見狀就要抬腿走進去,卻被王嬤嬤低聲喊住:“且慢,在外間候著。”
王嬤嬤看著漆黑的內室,抬手輕撫胸口,走到一旁的涼榻上坐著,靜靜地等在外間。
睜眼不見五指的屋內,顧有枝緩了良久才慢慢的看清楚周遭,本想拿起扇子,想了想還是算了。
“媽媽,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顧有枝一下子就想到了半月前黛玉昏睡的那幾日,于是輕輕的點了點頭,意識到她可能看不清,遂輕聲道:“媽媽曉得呢,您不是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株仙草嗎?還記得那段時間嚇得媽媽夜不敢寐,日日守著您。”
黛玉一想到那時顧媽媽常常疑神疑鬼的就虛弱的笑出了聲,末了,又斂了笑意:“我還記得我曾說,夢里有一位仙官人,日日給我澆水。”
“確有此事。”
只聽一聲長長的嘆息,黛玉無措的伸手拉住了顧媽媽,嘴角不停地顫動,像是在逼自己在決定一般。
顧有枝只覺得手上陣痛不已,這一刻她深深的感受到黛玉的驚慌,于心不忍,她不愿在此時給與她無聲的壓力,起身坐在床邊將她攬進懷里:“不怕不怕,咱們不說了。”
卻見黛玉環著顧媽媽腰身,腦袋貼著胸口,不停地在懷里搖頭,隱隱的啜泣聲響起:“那一日百花宴那日,我聽見了夢中那位仙官人的聲音,他他和寶哥哥的語調一模一樣。”
說完黛玉就仰頭看向顧媽媽,黑暗里布滿淚水的臉龐尤為顯眼:“媽媽,為什么會這樣?是夢嗎,我為何會做這樣的夢?難怪寶哥哥曾說他見我似曾相識。”
是這樣嗎?
轟隆轟隆的雷聲從厚厚的云層里襲來,原本還徐徐的風聲變得猛烈了起來。
雨水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噼里啪啦的打了下來,驚的那些沒來得及避雨的仆從紛紛就近躲避在屋檐下。
越過屋檐,仰頭看著黑漆漆下著暴雨的天空,后怕的說:“嚇死人了,你們是沒瞧見剛剛那閃電,嘩啦一下的從我腦門兒上劃過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雨水也太多了。”一個婆子擦了擦身上的雨水,躲在角落里應和道。
“可不是,前段時間黃河決堤,二老爺都被滯留在州縣上了,看著情形,怕是歸期又得推遲了。”
“噓,小點聲吧,隔壁還有個奶娃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