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沒錯。
許棣棠離家出走的前一個晚上,她來到許榆的房間,第一次愿意和他好好談話,雖然是因為她要借許榆的手機。
許榆自然是借給了她。就在許榆大致介紹了怎么用之后,許棣棠生疏地搜索自己想要的信息。
期間許榆尷尬地找著話題,出乎意料的是,許棣棠即使看著手機,回答許榆也毫不敷衍,甚至不帶有半分個人情緒。
然后話題無可避免地走向了沉重。
“說實在,我很不喜歡你,但這不代表我恨你。”
“雖然我曾經是恨過你的。”
說到這里許棣棠頓了頓,眼睛由屏幕轉向正等她下文的許榆臉上。
“在我得出我名字的含義之后。許榆,你知不知道我名字里還有你的存在?”
許榆被問得一愣:“什么?”
“許棣棠,不就是許平川和唐紅鵑之間加了個弟弟嗎。所以那時我最恨你了。”許棣棠自嘲笑笑。
“在那之前我最喜歡棣棠花,在那之后我看到它只會讓我想到我的出生給他們帶來的失落。
他們一直期待的都是弟弟,所以不管你有沒有出現,什么時候出現,我這個姐姐,終究是得不到他們的喜愛,只能被他們扔在鄉下。后面想通,漸漸告訴自己不是你的錯,告訴自己別恨你。”
許榆不知作何回答,沉默地垂著頭。
“許枳就是個意外,唐紅鵑發現她的存在時已經成了型,只好生下來,落地后發現是個閨女又把她扔回了平祁鄉。”許棣棠淡淡說起許枳,那時的許榆還不懂,說這些是讓許榆在她離開后照顧許枳。
“她剛來的時候就像只瘦巴巴的小猴子。”許棣棠的眼神柔和,悠悠開口,“當時我就告訴自己,這是我的妹妹,和我同病相憐的妹妹。”
“爺爺奶奶更不在意她,很多時候甚至忘了喂她吃食。她從小也最黏姐姐。我養著她,就像是看到了從前的自己。我給不了她好的,只能試著讓她遠離那些悲傷的那些沉重的。”
許棣棠搜完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談話結束,她將手機歸還給了許榆,手機上已經刪完了搜索記錄及瀏覽記錄,許榆并不知道她究竟是要查找什么東西。
許榆一直很沉默,濃烈的情緒壓在他心上,他開不了口。最后他掏出自己的零花錢,遞給許棣棠,似乎這樣就能減緩他的罪惡感。
許棣棠沒有推脫,只是抽出整錢,將零錢還給許榆,她說:“我希望你不要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但我希望你愧疚,將對我的愧疚也放到許枳身上。”
“好好照顧她。”
那是許榆見許棣棠的最后一面,到第二天他找到失魂落魄的許枳,才明白許棣棠最后一句的意思,也明白許棣棠借他手機的用途是什么。
從此以后,許榆對許枳的愧疚又加了一重——是不是昨天晚上他不給許棣棠手機搜信息,不給許棣棠那些錢,她就不會走,也就不會留下不受除自己和許棣棠以外任何人歡迎的許枳孤苦伶仃。
但是任何人都無法批判許棣棠,許榆不可以,許枳更不可以。
許榆一直守著所有的情緒和話語,如許棣棠所想的那樣,小心翼翼地守護許枳。
直到那天控制不住心里的愁緒在陽臺抽著煙,被許枳瞧見,他感到自己和許枳的依賴是相互的。
從媽媽肚子里帶出的羈絆,從許棣棠離開之后劇烈顯現出來,讓人無法忽視。
每個安慰許枳的夜晚,又何嘗不是在安慰他自己。他們擁抱著,就像是懷里藏著一團浸了淚水的幻夢,在血緣深處扎根。固執的他們妄圖用體溫烘干那些淚,那些血。
許榆淋著雨走到一家陌生的便利店門口。
“拿一包最便宜的煙,還有一個打火機。”
老板摸出許榆想要的煙,猶豫著問:“要不要再來把傘?這里有最便宜的傘,留個電話,錢可以后面再給。”
許榆搖搖頭:“要煙就夠了。”
老板看著許榆拿出的五十元一言難盡,給他找了零后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又是一個喜歡自虐的年輕人。
許榆走到一處無人的房檐下,用手擋著風點燃香煙。
叼在嘴里開始吞云吐霧。
其實他不喜歡抽煙也知道這不是好習慣。從上次被許枳撞見后,她隔三差五就會檢查他有沒有吸煙,他也再沒抽過。
他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難受時忍不住咬一根在嘴里,被煙氣嗆得難受,才讓他心里好受點。
和老板說的一樣,他是有些自虐的行為在身上。
他在煙雨和煙霧中望見許枳。望見她站在黑夜中站在自己床前孤單的樣子;望見她第一次初潮驚慌又依賴地看向自己的樣子;望見她說要和自己在一起,要和哥哥變情侶的樣子。
他轉身又看見自己。看見每一次許枳依賴他時他的歡喜,每一次義正言辭要許枳注意界限背后的失落,每一次許枳真的不再只依靠他后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