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再如何真實,終究是夢”
他語氣平和,像是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道理。
虞年望著遠處夜幕中的光點,神色不置可否,“可夢中感受到的痛是真實的”
她低垂著眉眼,聲音很輕,像是隨夜風消散的塵埃。
宋亓一聽見她的話,沉默了片刻,夜風拂過他的衣角,衣擺微微揚起,許久,他才緩緩開口,“痛苦不會讓人沉淪”
“只有美夢,才會讓人難辨真假”
虞年微微一怔,回頭看向他,卻撞進了宋亓一的笑意里。
他語氣低緩,似乎是隨意地問,“怎么突然說這些?”
“是做噩夢了嗎?”
聞言,虞年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宋亓一見狀,沒有再追問,而是抬手輕輕一拂,指尖掠過夜幕中的光點,拈下一顆細小的微光。
那光點在他掌心浮動,仿佛一顆微縮的星辰,被緩緩托起,盤旋著朝虞年飄去。
光點盤旋著落在她的身周,微微顫動,繼而漸漸散成細碎的光屑,氤氳出一股極淡的氣息,像是幽幽的藥草清香,帶著一種近乎無意識的安撫,一絲一縷滲入人的骨血。
虞年眼睫微顫——
好熟悉的氣息。
她記得,自己剛穿來時,幾乎夜夜都陷入夢魘,醒來后卻怎么都記不清夢見了什么,只覺心口發慌,夜不能寐。
那時她以為這不過是胎穿帶來的不適應,便從未向任何人提過。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身處宋亓一身旁時,夜晚竟意外地安穩了許多。
最初她以為只是巧合,可久而久之,她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夢魘,倘若那日曾在宋亓一身旁待過一段時間,夜里便會睡得格外安穩。
于是她開始日日圍著宋亓一轉。
那時的她還天真地以為這是什么“天命羈絆”,以為又是什么非主流設定,在推著男女主靠近。
直到某次學堂小考,她坐在宋亓一身旁,居然困得實在撐不住,在考試時睡了過去。
夫子的一頓訓斥砸得猝不及防,虞年腦子里暈暈沉沉的,還沒徹底整理清楚,耳邊卻傳來一聲極輕的笑意——
宋亓一仍在執筆作答,神色一如既往地沉斂,骨節修長的手指染著淡淡墨痕,行筆不疾不徐,甚至沒分過來一點視線。
可她分明看到,他的肩膀輕輕顫了一下,唇角微微彎起,像是極力忍耐,卻終究沒能忍住——
然后,他就笑出了聲。
然后,兩人就一起留堂罰抄了叁十遍《訓誡》。
在那之后,虞年再也沒有聞到過他身上的那股氣息。
她的夢魘好了,宋亓一卻開始失眠了。
后來她才知道,宋亓一早已察覺她夜里睡不安穩,便自己跑去研制了一種安神香。
少年并不精通醫道,嘗試了多次,怕藥效太猛影響身體,又怕藥力太輕不起作用,最終還是將藥香調和至最溫和的氣息,日日隨身攜帶。
他用丹藥提神,抵消了安神香的藥效,后來將安神香從自己身上剝離,換來的是每個夜晚再難安眠。
虞年垂眸,看著身側那個仍舊一派從容的身影,光點的余暉映照在他的眉眼間,襯得他整個人沉靜而遙遠。
夜風輕柔地拂過,她卻覺得胸口微微發悶,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
她收回視線,掌心下的狐貍還睡得正香。
然后,她忽然朝他坐近了一些。
那動作很輕,也很自然,像是風推著她無意識地靠過去,像是她想要借著彼此間的距離,將周身的安神氣息分他些許。
宋亓一驀地怔住。
他的眼睫輕顫,感受著身旁人還在一點點朝他靠近,直到二人的肩膀幾乎要觸到一處——
近到連她微微垂落的睫羽都能數得清,近到她身上帶著的那絲淺淡安神氣息悄然拂過,讓他的呼吸都仿佛滯了半分。
分明已經習慣了她的靠近,習慣了她不設防的舉止,習慣了她時常帶著點隨性而溫柔的笑意,懶洋洋地跟在自己身旁。
可好像有什么是不一樣的,好像是平生虞年第一次主動靠近他一般。
那一瞬,心臟仿佛在被什么東西輕輕撩撥,跳動得發痛,隨著夜風的吹拂,逐寸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