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年三人一路行至城門,街巷染上了昏黃,青石板上倒映著燈火幽影,隨夜風微微晃動,恍若碎金鋪灑。
遠處的鐘聲低緩悠長,城門口的燈火早已點亮,火光明滅,在守衛(wèi)的甲胄上投下流動的光影。
夜風微涼,裹挾著山間吹來的清冽氣息,街道上的喧囂已散,唯有零星的交談聲斷續(xù)傳來,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哎呀,總算來了!再不出發(fā)都要宵禁了”
熟悉的嗓音帶著幾分焦躁,從前方傳來。
虞年聽見的瞬間,腳步不由自主地一頓,目光循聲望去,熟悉的幾張面孔映入眼簾。
一絲極輕的恍惚劃過心頭,像是夜風拂過湖面,微微泛起漣漪,卻又迅速歸于平靜。
那是桑梨的聲音。
依舊是那副活潑跳脫的模樣,踮著腳四處張望,說話間,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耐。
而一旁,李櫟神色緊繃,站在角落里攏著衣袖,目光游移不定,似乎還在為這次的游歷憂心忡忡。
“……你說,咱們這次下山,真能遇見邪祟?”,他嗓音微顫,語氣里透著掩不住的忐忑。
“膽子這么小,還想來游歷?”
路明剛踏進城門,便聽見這句話,忍不住揚眉笑道,“早知道,外門阿黃的位置就該留給你,讓你去看門了”
李櫟一聽,登時有些窘迫,臉都漲紅了,囁嚅半天,卻嘟囔著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鄭還洲站在他身側(cè),聞言不屑地嗤笑了一聲,“怕什么?不就歷練嗎,能有多危險?長老既然敢讓我們來,說明這些邪祟還不足以威脅到性命”
他眼底滿是躍躍欲試的神色,漫不經(jīng)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手腕上那串沉甸甸的珠子在燈火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澤,算不得上品,一眼便看出是從山下淘來的物件。
“況且,修行之人,本就是與天爭命,茍且偷生,修得哪門子道”
沉瀠站在桑梨身旁,聞言只抬眸瞧了鄭還洲一眼,隨即安靜地垂下眼睫,衣袖輕攏,整個人溫柔而內(nèi)斂。
——這一幕實在太熟悉了。
熟悉得就像是一場落了塵的舊夢。
可那些早已被歲月埋藏的痕跡,卻隨著眼前這一張張臉,又緩緩浮現(xiàn)在腦海里。
虞年袖下的手輕輕握成拳,指尖微微收緊,透著一絲極輕的僵硬,許久才緩緩放開。
耳邊的聲音仿佛都變得遙遠了些。
但他們還在說話,茶樓門口的風裹挾著街巷間的炊煙氣息,吹拂過衣擺,輕輕翻起她垂落的發(fā)絲,熟悉的場景交錯在過去與現(xiàn)在之間,讓她一瞬間恍惚。
【年年他們——】
【都是幻境,我知道】
小一的聲音微微一頓,像是想再說什么,可最終,只是悄悄噤了聲。
【我沒忘】
呼吸微不可察地緩了緩,片刻后,虞年才收斂情緒,步履如常地走近幾人。
等她走近時,幾人的話題已經(jīng)不知不覺轉(zhuǎn)到了這次宛平洲的歷練上。
宛平洲。
那是他們?nèi)胱诤蟮谝淮蜗律綒v練。
當時的宛平洲還未有真正意義上的惡劣命案發(fā)生,只是時不時有人莫名失蹤,無論是深夜還是白日,失蹤者的房門窗戶皆完好無損,屋內(nèi)一片靜謐,唯一留下的痕跡,便是凌亂的床榻與空氣中淡不可聞的血腥味。
一開始,人們以為這只是尋常的意外走失,可當失蹤人數(shù)不斷增加,且始終無人尋回后,城內(nèi)人才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百姓接連上報,宗門陸續(xù)收到數(shù)封求助信,可彼時,宛平洲尚未發(fā)現(xiàn)尸體,一切都停留在“人口失蹤”階段,因此這任務在映月宗眼里并不算難,也未曾引起宗內(nèi)長老們的重視。
于是,宗門將這件事交給了幾名修為不高的初級弟子歷練,便是他們七人。
一切似乎都與她的記憶無異。
城門口,天色漸暗,斜陽在遠處的云層間燃燒,映出大片金紅的余暉。街道上的行人漸少,偶有三三兩兩的路人從城門口經(jīng)過,步履匆匆,似乎都急著在夜幕降臨前回家。
忽然,一道驚呼聲打破了傍晚的寧靜——
“我不去!我后悔了!不去!”
李櫟聽著幾人談起宛平洲詭事,本就不大的膽子,終于在鄭還洲又一句——“要真遇到事,第一個沒命的就是你這種人”中徹底壓垮了所有理智。
他整個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回跑,臉上寫滿了抗拒,攏著袖口死死拽著城門的柱子,像是要與它融為一體似的。
“我怕!我怕還不行嗎!”
“我寧愿去替阿黃!我去看大門可以不去的吧?!”
下一刻,他的后領被一只手精準地拎住。
“行了,別磨蹭”
路明一把將他提了回來,臉上的笑意明顯帶著些無奈,“你一個煉氣期的修士,怎么比凡人還膽小?”
“再這么拖下去,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