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原本和森林里其他蘑菇人一樣,只想騙點人類來投票,可時間久了,對方的認知竟然被她的記憶和情感混淆,理智逐漸喪失。
它忘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炫耀能騙到人類的,開始躲避那些來找它請教的同類,甚至暗暗下黑手害死了曾經的同謀。
面對同族的指責,它沒有清醒過來,反而越來越相信自己就是“平澄”。
那些同族越是想要把它帶去治療,它就越是疑心同族想要逼它投票,甚至稀里糊涂想出了一套能自己說服自己的說辭。
只有很少很少幾次,它在看到其他人類的時候,本能驅使著它產生了對人類的食欲和惡意。
每當這時候,梁琤平本人的意識就從身體深處清醒過來,迅速對它施加影響。
它會產生短暫的恍惚,會忘記之前的惡意,更會因為濃重的迷茫而惶恐不安,更加相信自己是個被選票纏上的可憐人。
梁琤平走到重朝身側,順著這些思緒,隨意聊起自己的經歷。
“最開始有幾次,它其實感覺到了不對。”她的口吻格外平淡,“它想要驗證它的記憶和感覺是不是正確的,選擇了很合適的地方將選票丟下。”
“你知道的,它是幻夢境的土著,在這里,它和現實中的人類差不多,每天都必須休息一段時間。”
“我趁著它意識模糊的時機,去把選票取回來,偽造成它從來沒有離開休息點的樣子。幾次之后,它就覺得,這張選票永遠不可能被丟掉,每天都活在惶惶不安里,再也沒有心力去想別的。”
“平澄”蘑菇人不是沒做過驗證措施,可它和梁琤平位于同一個軀體內,它的想法根本瞞不過意志強大的梁琤平,所有措施自然是無效的。
也正是因為那些措施的存在,它對“選票會一直跟隨它”這件事深信不疑。
梁琤平對上重朝投過來的目光,輕輕笑起來:“到了后來,它甚至把我的一些念頭當成了它自己的,躍躍欲試想要付諸行動。”
重朝也笑了:“比如說,刺殺那三個候選人?”
梁琤平果斷承認了:“對。還有把執政官體系的存在傳遞回現實。”
不過大概是幻夢境土著的本能作祟,每當它提起相關話題時,總是希望其他人能夠前往海港,從“通往現實的門”離開。
梁琤平莞爾:“再不謹慎的人,聽到這樣的話,也會對它避之不及。”
最后造成的結果就是,梁琤平的心愿沒能實現,但蘑菇人也沒能坑到更多人。
直到……
它遇到從沉淵海反向前往雪山的【欽天司】。
梁琤平隱晦地打量了重朝一眼。
她很難想象,居然會有人逆著所有超凡者和異化種前進的方向行走。
這樣的與眾不同,能不能證明重朝與【朝光之域】擁有某種獨特的聯系?
在沒有足夠證據的情況下,梁琤平可以大膽推測,卻不能貿然下結論。
她收束心神,鄭重邀請道:“讓蘑菇人成為森林的執政官,對人類而言絕對是個災難。重先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處理它們?”
重朝自然不會拒絕這個邀請。
他甚至垂著眼睛笑了下:“當然沒問題,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問問它們。”
梁琤平一愣:“啊?”
重朝的目光重新落在河流邊那些蘑菇人的聚落上。
一頂頂皮制的帳篷順著水源立起,圍成大大小小相互嵌套的圓環。
每一頂帳篷前的地面都被夯實,精細地除掉了野草,繪制上抽象而奇妙的圖案。
而被所有帳篷環在最中間的那片空地上,一根高聳的石質圖騰柱靜靜佇立在那里,紋路古怪的浮雕恰好能和四周地面上的圖案組成符文。
“……儀式。”重朝輕聲自言自語,“非常完整。”
一個構件極其完整的儀式圖騰,足以說明蘑菇人聚落對它的掌握程度。
那么問題來了。
【儀式】這種東西,到底來自人類,還是……人類從幻夢境中所學?
如果是后者,那是不是意味著幻夢境確實有土著,而人類,對幻夢境來說才是真正的外來者?
除此之外,森林區域的執政官競選制度也很奇怪,和宗應諭所說完全不同。
重朝在梁琤平不解的眼神中抬起頭,臉上保持著溫和的笑意。
“我相信我的鄰居,他不會騙我的。”他這樣回答,“真是奇怪啊,明明它們沒有資格決定執政官的人選,為什么還要舉行這場投票?”
是有什么誤導了它們,還是它們有辦法打破宗應諭所說的原有規則?
梁琤平沒有回答。
她心頭一跳,面孔發僵。
重朝不在意她的反應,俯瞰河流兩岸的聚落,瞳孔沒有顏色。
“我的鄰居不會騙我。”
所以,一定是這片區域出了問題。
“我不能讓鄰居看起來像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