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不姓金,姓左,她有廠子,有車,有房,還有貓。蘇眉到她家,她剛好洗完腳,一只大白肥貓走過來,讓她擦腳,然后走開。
左鴛鴦的服裝廠其實是生產(chǎn)情趣內(nèi)衣的,當(dāng)?shù)氐凝堫^企業(yè)老板是個男人,左鴛鴦?wù)f她顧不過來,要不輪不到他。她除了內(nèi)衣廠,還有一家棺材鋪子,這是前夫留下來的產(chǎn)業(yè),貨車也曾是前夫的。
蘇眉聽她講,有點頭暈,車是前夫的,鋪子是前夫的,樓房也是前夫的。她說:“姐夫真有錢呀。”
“還行吧。”鴛鴦?wù)f,“破船還有三千釘,何況三個人呢。”
正說著,走進(jìn)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端端正正的,戴著眼鏡,和她嚴(yán)肅說了聲你好,又問鴛鴦:“這是你請的模特嗎?”
鴛鴦?wù)f:“我妹妹,你管她來做什么!”
男人很耐煩地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上次別人做直播,很注意,但還是被封號了,我想提醒你宣傳的時候把握一下尺度,不要觸發(fā)敏感詞。”
鴛鴦姐斜了一眼,不說話。
蘇眉悄聲問:“誰呀?”
“租房的,在鎮(zhèn)里上班。”她敷衍地擺手,帶她去宿舍住。
宿舍有幾個舍友,大家很快混熟了,有的就是本地人,家里也有作坊,但還是工廠手藝齊全,再者沒那么多約束,自己掙錢自己花,于是出來做工。
蘇眉從剪線頭這類零碎活計學(xué)起,她會些針線,倒是不難。大約過了七八天,鴛鴦姐問她要不要兼職做模特,給網(wǎng)店拍照,工資日結(jié)。她當(dāng)然忙不迭答應(yīng)。
鴛鴦姐一面替她梳頭,一面說:“買內(nèi)衣除了日常的款式,還有特殊節(jié)日的樣式,情人節(jié)、萬圣節(jié)和圣誕節(jié)這樣的洋鬼子大節(jié)要搞,還有維密,每年大家伙都要從頭看到尾。平時嘛,亂七八糟的小節(jié)日也要弄一弄。”
她看到情人節(jié)系列,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個顏色情人節(jié),白色,黑色,綠色,銀色,黃色,橙色,紫色,五光十色。
蘇眉趕上黑色情人節(jié),穿的是黑紗裙子,戴著很累贅的亮閃閃裝飾物,攝像師還說涂個烏黑的口紅應(yīng)景,鴛鴦姐說:“你修一下圖不就好了,省了一根口紅錢,誰平日涂個卻黑。”
忙活了一天,掙了一周的工資和盒飯。攝像師問:“有沒有興趣專職呀,你瞧,咱們?nèi)瓴婚_張,開張吃三年,不比打螺絲輕松?”
蘇眉搖頭,說:“我去廠里踏實。”人家還想勸她發(fā)展發(fā)展網(wǎng)紅,看她沒意思,也就罷了。
到了端午節(jié),鴛鴦姐還叫她來拍照,試了一條粉紅粉紫的裙子。
之后因她說:“我妹來,你也來家包粽子吃,一個人鍋不動瓢不響?,呆住冷清煞。”又到了她家中,她的妹妹早已經(jīng)鉸了棉線,洗過葉子,泡好糯米。
鴛鴦姐說她妹叫蝴蝶,太倉過來的,又潑喇喇地罵:“要死快哉,買這么多蜜棗!就你家那個吃,我看到就惡心。”
蝴蝶和鴛鴦樣貌六七分像,就是瘦一點,全套當(dāng)?shù)夭欢嘁姷淖丶t色工裝,嘀嘀咕咕解釋:“你毋吃,我吃嘛,況且小蘇可能也愛吃。我又不是拎毋清。”一面捧著不銹鋼大碗裝的棗子放到地上,眼不見為凈。
鴛鴦瞪她:“我家吃什么我說了算!”
蝴蝶不理她姐,轉(zhuǎn)頭問:“喝不喝糖水啦?”給她們一人舀了一碗糖水,荸薺和甘蔗熬的,還有湯圓。
三個女人墊了肚子,開始辦正事包粽子。包了幾個,房客和同志回來了,打了聲招呼,不忙著進(jìn)門,手上拿著艾葉和麥穗,系在門的兩側(cè),還掛了一個蘿卜,胡蘿卜晃來晃去,是帶著長長的綠色莖葉的,肥貓搖頭擺尾湊到地下看熱鬧,他怕貓撲,又往上提了提。
鴛鴦提高音量:“你滴里當(dāng)啷掛錘子?”
“我家里過端午要掛麥子和艾葉,本來還有別的,買不到就算了。”
“你家的習(xí)慣帶到我家做什么?”
他掛好了,彎下腰,雙手趕貓咪進(jìn)門,答道:“沒關(guān)系,我們的神也保佑你。”
他坐在塑料圓凳子上加入包粽子的隊伍,問:“聶老師最近還在上課嗎?”
“啊,他在國外,過兩天回來。”蝴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