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時默認自己為大當家的,他連連點頭,“俺沒忘啊,好家伙,你們這大半年賣了羊發家了啊?”
巴圖爾跳下馬,拎著韁繩往他們邊上走,聞言爽朗一笑,“啥發家啊,皮袋子也沒幾塊磚茶。”
大當家斜眼,半點不信,“少蒙俺了,你們這路都通了,沒賺錢費那勁,不是腦子叫驢子給撅了。”
“是不是邊商從你們這過了,”騎馬先生說話還靠譜點,“從這走去大部落更近點。”
邊商是對南北兩邊專門過來跟蒙古族做買賣商人的稱呼。
巴圖爾聽得那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害了聲,“啥呀,這路方便額們歇家和其他把式走的。”
他指指背后的北海子,“那里也修了條路,有路才走得快。”
為了這兩條路,真的是全部落上場,小娃撿石頭,女人拔出草根,老人一點點刨地夯實壓平土塊,男人去賀旗山砍木頭,慢慢才建起圍欄。
大當家和騎馬先生面面相覷,大當家又指著架在草場上的一個個草垛問,“這又是啥?”
“那阿,”巴圖爾憨憨笑著,“那都是水泡子,俺們本來想著給填平的。后頭大伙一商量,架起草棚,這底下就是個窩子了,讓那些野牲崽子越冬。”
“等開了春,俺們給絮上新的草料,引那些禽鳥把蛋產在里頭,就不會老被羊群驚著飛走了,又是叫其他東西給叼走了。”
春季的草原是禽鳥孵蛋期,往常這時,牧民已經轉場回來,放牧時羊群的動靜會驚得禽鳥棄蛋奔逃。
“這些一片片圍起來的草地,額們開春會種上野豌豆、野燕麥、羊茅、鴨茅這些,俺們這里的草種太少了,羊光吃苜蓿難長膘的,”巴圖爾臉上滿是驕傲地跟他們說,“俺們已經種了好幾片,前些日子下了場雨,那些草一下躥得老高了。”
大當家的目光從這一圈又一圈木柵欄上移過,他跟著巴圖爾往蒙古包走,納悶道:“這草場是你們部落的不?”
“當然,從這前頭往里百來畝,是俺們部落頭人阿拉格巴日長老的,”巴圖爾回他,不然他們哪有那魄力,拔了草又翻土修路圈柵欄的。
一路上大當家和騎馬先生四處觀察,也聽巴圖爾念叨完了他們這小半年的事情。
但是光是聽沒有任何實感,一致認為巴圖爾吹牛,直到他們走到蒙古包群落前。
看見簡易的棚子里,平整的地板上攤著一張張山羊皮,另一個只有頂的亭子里,掛著一塊塊木板,綿羊皮舒展而不死繃地釘在木板,露出完整的身體走向,向外的皮毛光潔而順滑。
穿著蒙古寬袍的老人坐在木凳上,翻出較好的春皮和夏皮,抹上酥油和牛奶,雙手不停控制力度上下揉皮,去除上面殘留的血肉。
另一邊老人則取來制好的皮子,將皮子攤在自己的腿上,縫補成一個可以束口的皮口袋。
她們交談,老人問,“這個做好有多少斤糧食能拿?”
“呼日烏斯,你真是老糊涂了,一個皮袋子換一把掛面,”胡吉老人甩了甩手說。
胡吉老人又喊,“琪琪格,你來一下。”
在給皮子記賬的琪琪格跑出來,大當家和騎馬先生也漸漸靠近,聽呼日烏斯奶奶問,“琪琪格,額有多少糧食了?”
他們都聽見琪琪格小聲又堅定地說:“呼日烏斯奶奶有十把掛面、一升麥子,胡吉奶奶有十五把掛面,一升白面,兩升苞谷面。”
“額呢?”在揉羊胃做羊皮水囊的陶克大叔也湊上來問。
琪琪格記得門兒清,她悄悄地吸了口氣說:“十二把掛面、一斗五升的青稞。”
這片小小背陰的天地里,頓時洋溢著快活的笑聲,老人們更加興致高漲。
騎馬先生走到一邊問巴圖爾,“這都是你們歇家換的?”
“瞧俺這記性,你們歇家不是姜小妹嗎,總不能換了個人吧,她眼下這么能耐了啊?”大當家擠開騎馬先生,自己湊上來問。
說到這,巴圖爾咳咳幾聲,試圖讓自己的聲音更有力,他拿腔拿調地說:“那當然是,額們歇家能耐得很。瞅見那掛著的羊皮了沒,皮作局的大使都來瞧過了,說俺們今年皮子熟得好,能賣七塊磚茶哩,外加五百個錢。”
不過好皮子也就才十幾張,他很快轉移了話題,帶他們去瞧了堆在棚子摞成小山的羊皮板,巴圖爾拿起板子給他們瞧,“這皮板全都定出去了,說是兩塊磚茶,額們歇家說還有得談,這價都沒給呢。”
騎馬先生喃喃重復了一句皮作局,他說:“你們皮子不賣給皮客了?”
“俺們回來都碰上皮客了,夏末邊人家就從斯蘭城那買了一堆皮子運回南邊,又往這里趕,帶了一大堆的磚茶和錢串子,大搖大擺從沿邊大道那過來了,”大當家嘖嘖幾聲,想起那些皮客腰纏萬貫的架勢,屬實是他們這種苦命人不能比的。
巴圖爾冷漠地哦了聲,他說:“額們草場今年沒皮子了呀。”
連那些不好的春夏皮做成的皮口袋、羊皮水囊都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