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羊和皮毛換取價格高昂的糧食,平西草場的這群牧民很少出草原,也甚少會到鎮上去,他們會去蒙邊市集,但一年也只去一兩次。
更依賴于駝隊,希望他們能帶來糧食。但除了上一年,其他時候牧民們都被壓價,比如以前一頭羊羔換五斗面粉,一張皮子一把掛面。
這也是他們迫切需要一個歇家的原因阿。
所以吉雅的激動,烏丹阿媽的失態,以及后面牧民阿媽和大叔們的撫摸糧袋時的神情,那都是對糧食得渴望。
姜青禾很能理解。
之后她被大伙熱情地請進了最大的蒙古包內,里頭用著不知名的花草裝飾了角角落落,她能認出來的只有綠色的柳條。
紅漆桌子上擺了一盞牛乳和一大碗酸奶,姜青禾問都蘭,“這是做啥的?”
都蘭打理著自己的辮子,她偏頭看了眼說:“那呀,是昨天日頭出來時,阿拉格巴日爺爺用來表祝福的。”
她怕姜青禾稀里糊涂,解釋得清楚點,“阿拉格巴日爺爺是額們土默特小部落的頭人,每年由他來往羊羔牛犢、氈房和小孩灑牛乳和酸奶,表示平安祝福。”
這是他們部落祭敖包前的儀式,一定得在日頭升起時做,但祭敖包又得在日頭升起前開始。
都蘭又指著蒙古包內裝飾的花草說:“除了蒙古包得放花草,額們栓幼畜的木樁也得纏繞呢,晚些祭了敖包你就能瞅見了。”
沒說一會兒,穿著新衣新帽,刮了胡子的巴圖爾來找她,“快來,祭敖包就快了。”
都蘭推她一把,“你趕緊先走,別誤了時辰。”
姜青禾也沒來得及說啥,趕緊跟著巴圖爾出去,往后頭蒙古包駐扎那片高出地面的小山包走去。
她想找找徐禎和蔓蔓,視線所及全是身著盛裝的牧民,他們都換了壓箱底的衣裳,顏色雖然不夠鮮艷,可能瞧出來他們對祭敖包的重視。
祭敖包一般在山坡或者是丘陵上進行,按照巴圖爾的說法,在他們土默特大部落里,會騎馬,趕著勒勒車,半夜前往很高的山峰祭敖包來求雨,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在這沒法子,只能找到個小土包,但是你放心,別的不說,額們還請了喇嘛來念誦,保證長天生能夠聽見,”巴圖爾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
姜青禾瞅著越來越近的山包,那中間一個大敖包,旁邊用石頭搭了十二個小敖包圍在一起,像是一座實心塔。
其實敖包在蒙語里,就是堆子或鼓包的意思。
敖包上還插了樹枝,中間插了一根長桿,上頭系了很多寫著經文的布頭,還有栓了牲畜的毛角。
巴圖爾說其實敖包下面還埋了藥物和谷物和牛羊角,對他們來說珍貴的東西,這會增加神靈保佑這片土地的力量。
至于為啥插樹枝,他說得理直氣壯,“樹木會吸引雨水阿,額們祭敖包也是祈禱雨水降臨,萬物豐收阿,當然還有牲畜阿、人啊平安嘛。”
他說的時候表情神圣,姜青禾對于人家的信仰也尊重并理解。
牧民們一手握著石頭,另一只手拿著柏樹枝,全都站在敖包的前左側,右側是給誦經的喇嘛和祭敖包的阿拉格巴日站的。
姜青禾站在左側最前邊,她沒有參加過祭敖包,最多是學過這個詞。當初賣皮子時要讓他們請她做歇家先對著長生天發誓,也是不想以后突然被別人撬墻角。
因為她對沒有合同也無契約的要求,很沒有安全感。但在她的想法里,只是牧民們集體立個誓言就過去了。
可她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在祭敖包祭拜山神,這個隆重而又重要的日子里,請她成為歇家。
她手指緊緊蜷縮,心口砰砰直跳,注視著穿著紅布衣的喇嘛誦念經文,而長者阿拉格巴日他對著敖包,虔誠地念蒙古朗誦調。
“天父地母賜予我們,
六畜興旺,五谷豐登。
福來!福來!福來!
敖包風水保佑我們
……”
伴隨著喇嘛悠悠長長的語調
“啊,長生天,先祖之靈
庇護眾生,求昌盛,求繁榮”
“啊,長生天,先祖之光
日精月華,慶豐盈,祝輝煌”
一聲聲像是來自遠古的祭祀,莊嚴而凝重,那么空曠的草原,連風聲都駐足,只有誦經和說祝贊詞的聲音。
有人端了宰殺好的牛羊上來,放在敖包前,姜青禾知道祭敖包總有四種法子,一是最隆重的血祭,即把選出的牛羊宰殺,他們認為只有用牛羊才能報答天地的恩情。
另外則是灑牛奶、馬奶酒的酒祭,和往架起來的火堆里扔牛羊肉的火祭以及對牧民壓根辦不到的玉石來祭拜。
牧民輕易不會宰殺羊,更別提牛了,所以姜青禾看著端上來的牛羊頭時,她愣楞地看了很久。
以至于阿拉格巴日長者走到她面前時,她才反應過來,老人笑容和藹,他說:“來吧,來向長生天禱告,成為土默特小部落的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