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她有了力氣,不帶重樣的字眼她連罵了一路。
折騰一晚上沒睡,下了山姜青禾她們還得去田里,徐禎則被拉著跟李郎中一道研究,這玩意得泡多少個小時才有用。
放多少的葉子才成,花跟葉子的效用相不相同,反正幾天內都得反反復復地試。
哪怕他們急得上火也沒用。
而這邊姜青禾一進稻田就皺起眉頭,一晚上的火燒水淹,田壟上到處是蟲子的尸體,不少人怒罵著一腳又一腳碾死。
她脫了鞋襪下地去看稻株,株桿被咬的部分不算太多,但水田里浮滿了蟲子的尸體。
她被惡心壞了,上岸后去找土長,等啥毒蟲的藥配出來不知道得等多久,再泛濫下去,今年這一茬稻子真的要完了。
她跟土長說:“我想起來還有個法子。”
“啥?”土長問。
“放鴨子進水田吧。”
第75章 稻田養鴨
今天稻田里五六歲以上的孩子也都下了田, 半蹲在田里,抄起小篩子撈出漂浮在水上的飛虱和蛾子。
還能聽見漢子大聲訓斥小娃,“以后再給俺跑田邊抓癩呱子,俺捶不死你。”
那些平常就愛逮癩呱子的男娃, 站起身夾緊屁股, 又走遠了些, 生怕今兒個撞在火口上,挨一頓呲。
土長站在田邊,用手扶著自己酸脹的腰背,她把姜青禾說的話聽了進去。默默點頭,望著那無邊的稻田說:“晌午到學堂一起商量吧。”
本來晌午應該起火做飯, 今天各家還冷鍋冷灶,娃只能啃硬饃饃, 大人則空著肚子三三兩兩往學堂趕去。
他們被日頭曬出來黝黑的臉龐, 經過昨夜, 好似被犁出了幾條深深的溝壑。婦人則耷拉著脊背, 仿佛肩頭壓著座大山, 平日忙里忙外,手拿把掐的精氣神蕩然無存。
只有罵那遭瘟的蟲子用了十足的勁。
土長到的時候, 底下的說話聲也稀稀拉拉, 壓根不似平時要吵破屋頂去。
她伸手用力拍拍站臺上的桌子, 脊背筆直。哪怕她嘴邊生了一連串的泡, 下嘴唇腫出來, 可眼神像鷹一樣銳利,刺得人一下子激靈起來, 不敢癱坐著。
“俺就問你們,到了驢死鞍子爛的時候沒有!”土長一聲大喝, 嚇得大家心里直打哆嗦 。
土長又恢復了往常死羊臉,她冷笑,“家里借債挖窟窿了?還是窮得接不開鍋,得去要飯過活了?一畝稻就要死要活的,俺不想摳疤疤子,可俺得說,當年俺們沒種稻,幾百畝麥子生了蚜蟲,地下又有螻蛄,那一年連田稅都差點交不上。”
“那才真是天塌了,大伙過的緊巴巴,一年就靠塊羊油沾沾葷腥,那時后山口起了多少座新墳,你們忘不了吧。”
土長嘆了一聲,“可眼下就算稻子生蟲害,到后頭一畝出不了幾斗,那都不算完蛋!沒到要吃土的時候,再給俺怏怏蔫蔫的,俺給你一腳讓你到水里醒醒神。”
大伙被她說的臊得臉紅,實在是安穩日子過了兩三年,都忘了曾經到底有多苦。甚至有年生了蝗蟲,那年才是真的顆粒無收,刨土塊塞肚里填饑,連樹皮都吃不上。
可還不是緊咬牙關,努力活到了今天。
土長罵夠了,拉把凳子坐下來,她神情沒變,語氣平靜卻讓人心能安穩下來,“俺每畝地都瞅過了,鉆透死桿的還不算多。眼下正是突熱的時候,飛虱一夜間能破卵長出來。”
“昨夜燒死淹死的那都是仔蟲,等到了仲夏,飛虱變成蟲要滅都滅不完的,現在把淚把怨都給俺憋著,等它們全死透了再哭不遲。”
“眼下才五月,從今兒個開始重新育苗,補栽稻秧不算遲,牛叔你吃點力,晚點領人先去育苗,”土長從容不迫點派,“福旺叔帶大力和小六還有三炮,你們四個去上水田,把水車那大車頭子上的麻繩解了。”
“可下水田幾十畝稻還要用水,”福旺叔吃驚又腳步踟躕,站起來要走又怕解了水車,耽誤了下水田的稻子。
“俺早上叫人把棉田那架筒車先給停了水,那的水渠閘門都給關停了,先供上水田積水育苗,耽誤不了下水田,”土長依舊不慌不忙,昨夜她還能慌,可到了現在她不能慌。
她一慌底下更得亂。
本來心里一點底都沒有的大家,見了土長這副態度,一下有了主心骨,不再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哎!”福旺叔立即應下,趕緊跑出去,其他幾個小子餓得肚皮直抽抽,可也拉著褲腰帶,風風火火跑出去。
土長接著說:“這段時日大伙得苦一陣子,俺到時候每家每戶撥人,每夜抽出十人去點火把誘飛虱,得轉一夜,各處田里要瞅一遍,別在這件事上給俺耍小聰明,犯糊涂。”
“還有已經是死桿的就趕緊拔了,別留著嚯嚯其他稻子,稻秧上的卵塊全給掐了放火里燒,”土長頓了頓,“俺的話就說到這,別指望俺一個人的法子能把蟲給滅完,你們也都想想法子,三推四靠是沒指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