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
十來歲大小伙子的飯量,誰見過誰知道,一頭牛也吃得下。
徐禎摸摸鼻子,他是想說來著,這不忙著地里的活,沒顧得上說。
一群后生吃完了餅子,又扒光了燴菜,上大轱轆車前,有幾個會來事的還說:“嫂子明兒俺給你看著泥水匠,叫他保管給你院子墁得實在些。”
“俺來遞磚哈。”
姜青禾面上帶笑地揮手送別他們離開,一轉頭雙手叉在腰上,沉沉嘆氣。
拿啥來招待嘞。
“愁啥,走走,扛上家伙,叫上虎妮幾個,俺們去挖沙蘿卜,”宋大花手提著好幾個簍子出來,旁邊二妞子和虎子也各拿著簍子。
“有啥就吃啥唄,山野地頭長的又不要錢,你說是不,多挖點,晌午做頓沙蘿卜拌疙瘩,夜里俺給拿點蕎面,煮點饸饹,沙蘿卜切絲配點得了。”
宋大花綁著腰間的小鋤頭,數落姜青禾,“你說你,自家啥都給掏出來做啥,地頭自長的野物吃吃得了。多放點豬油,也不虧了他們是不?虎妮來了沒,趕緊走了哈,別等會兒摸黑回來。”
姜青禾老實聽著,不敢還嘴。人家給她來干活,吃得太差哪過意得去,雖然驚訝他們太能吃,可人家又不白吃,活做得多利索阿。
后院那片地,但凡上手去刨過的,就曉得一鋤頭砸下去,只撓破一點皮,完全不是說笑的。
壓根沒翻整過的地,板結得厲害,又硬得要命。雜草雖然不多,但石頭子不少,蔓蔓幾個娃撿半個時辰不到,可以撿滿三四個筐。
能翻成如今踩在地里,土塊能沾在鞋底的樣子,屬實廢了不少力氣。
宋大花也只是嘴上這么說說,她摳歸摳。但因為她沒有那么豐富的物質,又曾失去過所有,所以很會過日子,要勤謹持家。
虎妮又跟她不同,趕著車去往戈壁灘的路上時,還說:“家里有幫工,吃得好些咋了。明兒俺去趟鎮上,給你帶塊肉回來,肥的瘦的都來些成不?”
“成啊,多買些,叫四婆也來吃,”姜青禾又開始暴露她的“本性”。省這個詞跟她只沾一半的邊,其他啥省就省點唄,吃的不能太省了。
“算俺一份,過兩天下地,也得吃點油水才有力氣做活,”宋大花長嘆口氣,窮得嘞。
幾人說著這事,蔓蔓半跪起來趴在車頭那木板上,她面朝吹來的風,然后很大聲地問,“姨,沙蘿卜是啥?”
差點沒叫虎妮嚇得鞭子都扔出去。
“沙蘿卜就是蘿卜唄,”虎妮逗她。
蔓蔓好奇,“跟蘿卜那樣大嗎?”
虎妮唬她,“老大了,長在沙子里,拔都拔不出來,到時候你勁使大些。”
“哎呀那我試試,”蔓蔓擼起自己的袖子,心中充滿了憂愁,拔不動可咋整嗷。
宋大花差點沒笑出來,也逗她,“還可以叫小草跟你一塊拔阿。”
小草靦腆笑笑,“俺跟蔓蔓拔一株。”
一下唬了兩個娃,車上的大人背過身去笑 ,不敢叫她們發現了。
沙蘿卜不是長在戈壁灘,而是戈壁灘邊上的沙漠里,每年四月多,一叢叢在沙漠里冒出頭。
它的根部跟蘿卜還有點像,灣里人叫它沙蘿卜,也有說沙蓋、山蘿卜、沙芥菜的,有股芥辣味。
他們一伙人剛下車,戈壁灘里已經有不少漢子在拔沙蘿卜了,女人在捆扎葉子。
各自分散得很開,沙漠的區域又特別大,宋大花趕緊去搶占一處無人的地方,不喊純靠肢體語言招呼大伙過來拔。
蔓蔓跟小草手拉手飛快地跑過去,她們倆個剛都說好了,一塊拔株特別大的蘿卜出來。
兩人摩拳擦掌,表情嚴肅,站在一株葉片叉得特別開的沙蘿卜前,拔前還互相嘀咕了幾句。
制定了拔蘿卜計劃,你拔這邊,我拔那邊,兩個娃一人扯住一邊,還喊:“一、二、三,拔!”
使的勁太大,蔓蔓和小草一屁股墩在沙子里,還一臉懵。
蔓蔓低頭看拔出來的蘿卜,伸出手比了比,跟她大拇指那么大。
她懵著呢,旁邊虎妮和宋大花笑著抱做一團,差點沒摔進沙坑里,姜青禾一點面子也沒給,笑得手沒力氣。
二妞子大笑,“蔓蔓你被糊弄啦,沙蘿卜只有那么點大。”
蔓蔓哼了聲,她從沙地上爬起來,跺了跺腳,“騙人的要長長鼻子,太壞了!”
她的大蘿卜沒了!沒了!大壞蛋!
蔓蔓好氣,氣鼓鼓的。
不過她記性沒那么好,氣了會兒就拉著小草在邊上玩沙子了。
拔蘿卜一點也不好玩,沙子才好玩。
沙漠邊緣充斥著孩子們嘻嘻笑笑的聲音,大人則彎腰拔著翠綠的野菜。漸漸的日落在沙漠上空升起,耀眼的紅日逐漸隱進遠方的山脈里。
“燒霞,”坐在回去的車上,蔓蔓晃蕩著腳,她望著遠處盛極的晚霞。
二妞子則說:“日頭淹山了,俺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