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她來時總覺得灰撲撲的,默認為灰是這里最大的基調,但現在陽光猛烈,顏色都顯現出來。
能瞧見刷了綠漆的古窗,長勢極好的細蔥生在大紅的陶罐里,黃藍交織的地毯,一串串雪白的花從墻角冒出頭來…
街上穿雜而過的人也別具異族風情,白帽白衣的回族男人很顯眼,對面那個紅帕子纏頭穿粉綠寬下擺長袍的女人,一眼能瞧出來是蒙古族的。
皮作局坐落的這條街是南來北往的主道,哪怕晌午也興盛得很,對面車馬店亭子下的水槽就沒歇過,前頭走了一批雙峰駝,后頭又趕來一群綿羊,低頭吸溜水喝。
可把蔓蔓看得直楞,眼睛瞪的又圓又大,她邊看邊“哇…”,移不開眼,小草更是驚嘆地把嘴巴張得大大的,其他兩個也沒好多少。
這對面半條街都被車馬店占了,邊上一左一右分別是獸醫鋪和修車鋪,牲畜的膻味濃重,剩下除了皮毛行、飼草店、騾馬鋪,旁的吃食鋪子隔得很遠。
大多是小販來叫賣,有的肩上背著褡褳,或是斜挎一只紅漆木箱,還有前挑筐,后挑爐的,他們的吆喝聲又高又亮。
“紅雞蛋,白雞子,小柴雞仔子,”
“量炒面來——”
“辣子豆腐嘞——”
“爛者香喲”
等再走過一條街,吃食攤子便多了起來,一間間支了牛毛氈擋風,也沒有啥招牌,賣糖塊的擺出一堆糖,賣棗糕的全是一盤一盤整塊的糕,要買就現切,琳琳雜雜好多的吃食。
直把幾個娃看得都走不動道。
蔓蔓摸著自個兒咕嚕嚕直叫的肚子,眼巴巴望著人家包水餃的攤子,她停住不動。
其他三個娃也有樣學樣,盯著小攤上店家舀一勺紅彤彤的肉餡,塞進面皮里,三兩下捏好一只餃子,再投進一邊滾滾沸騰的熱湯里。
店家看著蹲在攤子前的四個娃,不覺好笑,他問,“吃羊肉水餃不?”
蔓蔓搖頭,長長嘆一口氣,摸摸自己空蕩蕩的衣兜,她沒錢哇。
“多少一碗阿,”姜青禾走出去又折回來問,娃想吃就買點唄。
“五個錢,俺這都是自家養的肉,打小就給煽了,又放了好些大料,一點不膻,來幾碗。”
“來八碗,”姜青禾瞅了眼虎妮,又瞟了眼徐禎,兩人都賊能吃,索性多來幾碗。
宋大花扯住她,壓低聲音說:“你瘋啦,買那么老些。”
一想到吃點肉疙瘩花四十個子,她就覺得眼前出現了一串的麻錢,要被砸暈了。
姜青禾夠摳搜的了,但她一想自家包頓羊肉餃子,四十個錢也就買一兩斤羊肉,忙活來忙活去,還不如在攤上吃。
況且她可不想叫娃以后每回路過這,都會想起那一碗沒吃到的羊肉水餃。
最要緊的是,她賺錢了呀!賺到點錢都不舍得在吃的上頭花錢,那相當于只賺了個錢疙瘩。
“姐,你瞅你,這回出來忙前忙后,皮子也沒給你好好挑,吃碗羊肉水餃咋了,”姜青禾不理會她,開始往外數錢。
宋大花攔不住她,就說:“俺和妞子幾個吃一碗。”
姜青禾沒答應,宋大花索性一咬牙,她跟店家說:“買八碗不說錢少點,肉總得給俺們多包些吧,裝實誠點。”
“得嘞。”
最后端上滿滿冒尖的羊肉水餃,湯浮著一層薄薄的油脂,蔥花一小撮。水餃白馕馕的一大只,里頭一團肉,怪不得有人叫它肉疙瘩。
蔓蔓呼哧呼哧吹氣,她咬邊邊,娘說里頭有汁水,要小心燙,然后她對著口吸,吸到一口混合肉香的湯。
她忍不住瞇起眼睛,舔舔嘴巴,好吃。
羊肉是特別細膩的羔羊肉,摻了胡蘿卜,薄皮大餡多汁,在這樣冷的天里,吃一碗簡直要熱得起汗。
娃不能吃辣的,但幾個大人又放了醋,加了勺油潑辣子,灌到水餃里,一咬流油又噴香。
湯也一點沒剩,花錢買的哪有剩的到底,最后一點破了皮粘在上頭的沫子都要刮干凈,大伙吃的肚飽鼓脹。
最后一碗沒下,只要店家給了餃子,讓虎妮回去煮給四婆吃。
等大家坐在顛簸的車上回家時,車棚子里充滿喜悅,蔓蔓尤其高興,她覺得自己是條魚。
因為她美得冒泡泡。
嘴里含著裹了蜜的棗子,一邊兜里塞了滿滿的葡萄干,另一邊則裝了塊包著紙的油糕。娘還讓她選了布,她喜歡紅彤彤的,娘又給她買了塊花花料子,說都給她過年做襖子。
蔓蔓砸吧著嘴里的棗,默默數著啥時候過年呢,她一邊數嘴巴就忍不住翹起。
她現在可厲害了,已經能從一數到五十了,她一遍遍數著,數著,然后把自己數睡著了。
嘴巴還嚼著棗子,兩只手緊緊扒著兜,連回到家姜青禾脫她衣裳,她都不肯放手。
等給蔓蔓洗了臉,又泡了腳,最后姜青禾用鹽蘸著給她刷牙時,娃都是半睡半醒的。
到后面睡覺時,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