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禎不太會跟其他人打交道,道聲謝就開始修補起朽壞的木桶來,得把爛掉的皮帶給拆開,朽壞的木片重新安上。
都蘭在一邊的紅漆小桌旁跟姜青禾交談,“草場有三十來戶人,每家都有要補的物件,補桶他們只肯出一頭羊的奶。做兩只桶,換一碗達布斯。”
她把那口兩只手掌大的碗拿給姜青禾看,意思是只有這么多能換。
姜青禾沒讓步,她把條件擺出來,“要再加一兩羊毛。”
都蘭明顯愣住,她很猶豫,羊毛得交羊毛稅,兩頭羊要交八兩的毛稅。
牛羊毛在牧民眼里看得很重。
“額能給你半兩的毛,”都蘭做不了其他人的主。
姜青禾也郁悶,要是有棉花種就好了。
要翻過烏鞘嶺,再往遠處走,到西城域才盛開無數長絨棉,而這里最多的是羊毛。
她們兩個說著話,徐禎在乒乒乓乓打木桶,從門口傳來一喊聲,“都蘭。”
都蘭說:“是巴圖爾大伯。”
巴圖爾還沒走進,又用蒙語說了一長句。
姜青禾滿眼放光,巴圖爾大叔說的是,“要是給我做輛大勒勒車,啥達布斯,我給他一頭小羊羔。
她只想說:講話要作數!
第17章 熟酸奶
勒勒車,牧民時常會在吆牛拉車的時候喊勒勒,所以久而久之,除了牛牛車、羅羅車以外,又多了個名字。
牧民搬蒙古包、運送皮貨、拉草料都得靠它,多加上個棚,那就是牧民移動的家。春夏轉場時女人小孩睡在車上,男人睡車板下,所以每家每戶除了蒙古包外,還得有輛勒勒車。
說要做一輛勒勒車的巴圖爾,有著張長滿絡腮胡的臉,他寬大的體格就像健壯的犏牛,一走進來都蘭的蒙古包顯得更窄,需要多吸幾口氣才能緩解那種空氣稀薄感。
他睩脧著徐禎,眉頭擰起,“不會是個劣巴?”
劣巴這個詞在蒙語里很難聽,說人技術特別拙劣,外行。姜青禾很護犢子,她當即就拿著做好的桶撞到人家眼前,語氣堅定地說:“啥劣巴,他是個木匠把式,小把式。”
本來她想說老把式的,可徐禎太年輕了,連胡子都沒有,面皮嫩瞧著就像個學徒,別人不信也是必然的。
春山灣的石木匠為啥人人都找他做活,一是他老,二是他會做棺材,別瞧著晦氣,十里八鄉哪家不需要棺材,自然就把徐禎給比了下去。
沒想到把生意拓展到草原,還有鄙視鏈。
姜青禾有點不服氣,巴圖爾笑得很大聲,用生疏的本地方言說:“要額看到他的刷子才成。”
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想表達啥,后面姜青禾扶額,人家想說要看徐禎是不是真有兩把刷子。
巴圖爾特高興,他用蒙語沖姜青禾說:“你去當歇家準能行。”
這個詞太超出了,姜青禾沒懂,她重復了遍又問都蘭,“啥是歇家。”
都蘭用了個通俗的詞,“就相當于你們說的牙人。”
姜青禾明白了,其實就是買賣雙方的中間商。但其實歇家在這地很特殊,原先都是官歇家,是官府在出入境的道上設立旅店,有專門的人幫蒙藏牧民交易貨物、完納賦稅。
后來衍生出私歇家,這批人懂蒙藏語又通中原話,還能跟官府打交道,到現在就變成牙儈、通譯等的稱呼。
說起歇家,巴圖爾暫時把目光從徐禎身上移開,他語氣沉沉,“草場要是有個歇家的話,也不至于每年春秋羊客皮客來,都被刮去好大一層皮。”
牧民大多都很樸實,又不太能說好中原話,每每春秋剪羊毛或羊羔下崽,外地客商過來,總會以最低廉的價格出手皮貨和羊羔。
所以平西草場的牧民看著擁有成群的羔羊,其實還不如春山灣里有地的人生活滋潤。
姜青禾覺得有點意思,她問,“當歇家有賺頭嗎?”
都蘭和巴圖爾神色詭異起來,然后都蘭小聲說:“沒麻錢子。”
巴圖爾很直接,“只有皮貨和羔羊。”
怪不得沒人來給草場當歇家,沒搞頭阿,姜青禾很現實,她其實是個朝錢主義者,一聽沒錢,立馬熄了心里躥起來的小火苗。
畢竟羊羔和皮貨再攢攢也能換,什么歇家都是虛頭巴腦的生意。
她轉到正事上說:“我男人手藝很不錯,把式不把式你們瞧了就知道,勒勒車得讓我們瞧瞧。”
“噢,額瞅瞅,”巴圖爾探頭去瞧,本來蒙古包穹頂上還有光能照見的,結果巴圖爾一來,愣是把光遮得死死的。
徐禎干脆起身,把木屑包在圍布里,兜成一團,地上沒漏一點,才將補好的木桶遞給他看。
巴圖爾也不客氣,舉起來對著光一頓瞧,又舀了勺水進去晃蕩,丁點沒漏。
他大笑一聲,厚實的手掌拍了拍徐禎的肩膀,說:“好樣的,有刷子。”
徐禎求助地看向姜青禾,他不知道咋接,姜青禾就問都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