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緊走,捂著心口不能接受她居然就只磨了一茬。
“婆阿,晚上來我們這吃,”走出門徐禎又喊了遍。
姜青禾也喊,“不來我讓徐禎過來背恁阿?!?
“走走走,”四婆擺手,又高聲道:“少做點啊,老婆子吃不了太多?!?
精白面幾年到頭都吃不上一回,四婆回屋時還在念叨,“這倆娃湊對,真是糊涂姨婆亂當家。”
“哎呦,”給雞喂麥麩子的時候她心疼得直抽抽,“頭茬面的麩子,福全被你們享了。”
從雞窩拿出三個蛋后,四婆的神情才好看點,又伸指頭點了五個,湊足八個填滿籃底。去外頭黃瓜架子上,挑挑選選拔下好幾根長而飽滿的黃瓜,又挑了根胖胖短短的。
到姜家就讓姜青禾洗了,塞到蔓蔓手里,笑得只見一口豁牙,“給俺們蔓蔓磨牙。”
“婆婆好,”蔓蔓嘿嘿直樂,姜青禾覺得這倆應該是親祖孫的才是。不過在現代蔓蔓也沒有享受過隔輩親,要是她和徐禎沒有過早失去爸媽的話,不說也罷。
四婆閑不住,還想過來燒火,被姜青禾勸住了,讓她老人家安心等著吃。
論做面食,姜青禾手藝沒得說,誰要是在大伯家的面館做三年免費幫工,也能學一手。
凌晨起來和面,胳膊還沒搟面杖粗,站在臺階上揉面,抻面總不使上勁還挨打的日子。
姜青禾好像忘了,她只記得自己做的頭一碗面,光素面,澆了一勺清湯依舊鮮美的滋味。
她感慨,雖然她大伯為人又摳搜又不要臉,可做面的手藝卻傳遍了十里八鄉。她揉面、抻面的姿勢深得他真傳,眼下沒有酵母,光憑從四婆家薅來的酵頭子也能做出碗筋道的拌面。
這里發面的引子有兩種,一種用糟子,黃米碾碎,再蒸熟做圓做餅晾干,能保存很久,去遠路的時候就很實用了。
另外一種就是酵頭子,四婆用的是上次發面留下來的,得用溫水泡開,換好幾遍水后,摻點面粉等它發酵。
大熱天發酵三個時辰差不多,冷的話得等上一整個白天,心急的吃不了這口面。
其實一般做面條是不用發酵的,只用清水和面就好了。但是這里的面硬,死面做出來的面條也筋道,但不好消化。
尤其是不適合蔓蔓這種年紀小的吃,四婆上了年紀胃不好也少吃。
發酵后的面條只要酵頭不放多,再加點鹽,揉出來很順滑也很筋道,不會渾湯。
和好的面糊還要加點堿,堿這玩意在這地不缺,畢竟除了荒田最多就是鹽堿地。
塞北的面食很多,臊子面、羊肉扯面、牛肉拉面等,無奈姜青禾啥也沒有,干脆做一碗最樸實的蔥油拌面。
關鍵她連蔥都沒有。
羊角蔥早就老到不能吃了,沙蔥倒是正冒出頭,可在戈壁離著太遠了。只能去山腳草叢里薅了把野韭,湊活用吧。
姜青禾把不舍得用的清油拿出來,野韭熗鍋,下清醬和鹽,鹽她放的特別小心,多一點就蓋不住苦味了。
干拌面下面講究滾一遍,把堿味給去掉,再過湯,最后下鍋煮,火候得把握好。面韌筋道再裹一圈拌料,黃瓜絲一定得放。
拌好后姜青禾又給每人碗里蓋了個煎好的荷包蛋,邊緣煎的焦黃,中間嫩。
這回四婆憋住了沒開口嚷,娃得吃點好的補補。
徐禎一口就吃了大半,野韭熗過后也很香,尤其小麥是自己勞動換來的,就更香了。蔓蔓遇到好吃的,反而不舍得,一根根吸溜著來。
姜青禾小時虧了嘴,長大后也舍得吃。她吃過正宗的跳面干拌,吃的細面粗面,要葷油麻油都成,蝦子、胡椒、青蒜末一拌,吃到嘴里恨不得跳起來。
可都比不上淌了汗,出了力得來的新麥,磨出來揉出來的這一碗拌面。
當然要是能再有碗濃湯,加點肉就更美了。
四婆她吃得很慢,牙口不好得細細嚼,哪怕姜青禾給她煮軟了些。
她吃了一口滿是感慨地道:“再往上數二十年,俺爹還在的時候。帶俺們去鎮上吃拉條子,也就是這樣的拌面?!?
“俺們吃不起白面,就叫店家下雜面,白面摻玉麥面又摻黃米面,扯出來的面條有筷子粗,羊胡子花熗鍋澆上去,那味俺到現在都記得?!?
四婆又趕緊夾了一口道:“可還是白面好吃哩?!?
“那多吃點,鍋里還有,”姜青禾笑。
但轉頭聽四婆說完話,她就笑不出來了,四婆說:“你磨頭茬面俺以為你要做饃,誰曉得你要做面。做面要磨第二遍才更韌勁嘞,你說你這娃。”
“婆,你咋不早說哩,”姜青禾苦著臉,徐禎只顧在一旁傻樂,挨了她一記瞪。
四婆終于舒坦了,“治治你這寧叫肚里流膿,不叫嘴里受窮的毛病?!?
不過她老人家也覺得,這白面可真好吃啊。
新磨的面有股麥香,聞不到吃得到,野韭也正鮮宜,面條爽滑又沒有發濃的堿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