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將燈放在一旁,在他臀下摸索了一番,摸出一個透明的袋子,里邊盛滿了淡黃的液體。
西元也不嫌,直接拿起袋子,將里邊的液體倒進水壺,用布擦凈袋子,重新放回他身側,凈過手,彎腰將人抱起,很輕,整個人抱在懷里,只覺得軟綿綿的。
找了條新棉被鋪在箱底,又為他換上一身干凈的軍服,拆開貨箱一頭的擋板,抱著人重新放回箱子里,唐琛的兩腿終于可以伸直了,做完這一切,西元又出了一身汗。
唐琛一直瞪著他,目不轉睛的,似乎余氣未消,西元一邊喝著水,一邊掰著手里的壓縮餅干,漫不經心地開了腔:“沒辦法,你生氣也沒有用,白天要是讓水手聽見這里邊有動靜,就會很麻煩,張庭威花了不少錢打通關系才把我們弄上船的,一旦被發(fā)現(xiàn),人家認錢不認人的,不會站出來幫我們,還得防著上邊知道有人在船上做了手腳,搞不好會把我們倆丟進海里喂鯊魚。”
掰了塊餅干送到唐琛嘴邊,唐琛緊緊抿著唇,又將水壺湊過去,唐琛還是不配合,目光直刺集中箱的頂板。
西元沉聲命道:“張嘴。”
唐琛索性閉上了眼睛。
西元起身,扒開他的嘴,將水灌進去,唐琛喝了個滿貫,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衣襟又濕了。
一抹熟悉的兇狠從眼中劃過,亮得刺眼。
西元哼了一聲,坐回箱子旁,又用軍刀劃開一個罐頭:“干什么,又想打我啊?張爺爺之前是怎么跟你說的?靜養(yǎng)修身,不易動怒動氣,否則對你的病沒好處。”
舀了一勺青豆,送過去,唐琛唯一能做的就是瞪眼抿唇,西元不為所動,舉著勺子等在他的唇邊。
不知過去了多久,唐琛終于張開嘴,西元將青豆喂進去:“這就對了,今后你我的日子還長著呢,改改你的壞脾氣,也許日子還能好過點。”
噗,幾顆青豆噴出來,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反抗。
西元抹了把臉上的濕潤,放下罐頭,漫不經心地捏起掉落的豆子,一粒一粒又塞回他的嘴里:“這世上還有很多人沒飯吃,唐先生要懂得愛惜糧食。”
唐琛緩緩地嚼著嘴里的豆子,瞇了瞇眼,喜怒難辨。
西元點了點頭:“很好,至少你的眼睛沒瞎,還很會說話,也能看見我,不過,我勸你也歇會眼睛,或者看看別處,因為我的脾氣也很不好,不喜歡被人這么一直瞪著。”
可是唐琛還是執(zhí)拗地瞪著西元,正如西元所說,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會說話的地方了。
西元將勺子重重戳進罐頭,轉手撕下一塊布條,將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了個嚴嚴實實。
打在背上的子彈,沒有奪走唐琛的性命,卻傷了他的某些神經,令他失去了行動和說話的自由,當西警還在路上磨磨蹭蹭的時候,張庭威和西元已經將唐琛拉走了,軍方負責人趕到停尸房,見到是一具臉被打爛的尸體,只能通過某些東方人的體征和穿戴,驗明正身,這個應該就是唐琛,并且,死透了,可以跟上峰有個交代了。
代替唐琛的尸體是張庭威事先預備好的一個形似唐琛因病而死的東方人,西元從來不知道看似簡單明了的張庭威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機和手段,果然,杰克上校訓練出來的人都不可小覷。
張庭威卻說,直覺上告訴我,如果我真的打死了唐琛,你這個大舅子有可能會恨我一輩子,與其讓你恨我,不如讓你感激我一輩子。
“你就不怕曉棠知道了會恨你?”
“那就不讓她知道好了。”
西元再度沉默了。
當唐琛把他摟在懷中,擋住屋頂飛來的子彈時,西元的心剎那間也空了,他們將他偷偷轉移到張庭威事先準備好的一棟房子,張爺爺和另一名西人醫(yī)生早已等候在那里。
西元有時候總在想,這也許就是唐琛的宿命,幾死幾生,西人和東方人都要他死,然而他的命也是被西醫(yī)和中醫(yī)一同救回來的,只是…死不了,也活不好。
張爺爺舉家南遷之前,一直在幫唐琛調理身體,開了很多方子,但是希望渺茫,西醫(yī)干脆說,很難恢復到從前,將來如何,不好定論,還要看他自身的意志和長期不懈的努力……
張爺爺最后一次來的時候,和唐琛在一起密談了很久,至于談了什么,張爺爺沒有說,只是囑咐西元,你若想帶走他就盡管帶吧,他現(xiàn)在就是個廢人,只有靠你才能活下去了。
西元的兩眼很茫然,心依然是空的,愛也好恨也罷,全都不見了,他不知道該裝進去什么才能重新將它填滿。
海上的風浪終于平息,隔著集裝箱的鐵皮,能聽到海鷗啾啾的鳴叫,西元想象著外面的世界一定是天空如洗,海水湛藍,貨輪已經航行了兩天兩夜,壓縮餅干吃完了,水也喝的所剩無幾,還剩一盒魚罐頭,是留給唐琛的,再有兩個小時,他們就要踏上楓葉國了。
蒙在眼上的布條解開了,濃黑的睫毛劇烈地抖了抖,唐琛重新看到了西元。
西元的聲音平靜如海:“唐琛,很高興你我都茍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