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邊更是別有一番風情,除了伺候茶水的小丫頭,其他都是一水的妝容精致、白凈出挑的男孩子,最大的不過二十出頭,最小的……沒人問過,也沒人回答,都是窮人家的孩子,這就是唐人街里人人都知道卻未必人人都來過的隱晦之所:鴨堡。
來這的客人不僅有錢,大都還很體面,鴨堡不是什么客人都接,有些客人身份特殊,還沒進門就絹帕捂臉,沿著特殊的路徑直接被迎進上等客房,隔著珠簾挑貨色,完了事匆忙離去,鴨堡上下也都墨守成規,從不對外張揚。
今天的鴨堡要比往常喧鬧些,因為來了個一擲千金的豪客袁二爺,他不是本地人,做著絲綢買賣,常往返于東西方這條貿易線,每次途徑藩市必要到唐人街里拜訪故交,恣意幾天,袁二爺這人脾氣有點怪,但對白老大恭敬,做生意也爽快,每次來唐人街,白老大也會請他吃頓飯喝杯酒,五湖四海嘛,多交個朋友沒壞處。
鴨堡是袁二爺來唐人街時必要光顧的地方,也不怎么遮掩,家里娶了個太太做擺設,外面花天酒地任我行。他不像別的客人那么低調,也舍得砸錢,最大的包間都快容不下了,一出手就是十幾個男孩子的身價,整晚陪著他胡作非為。
袁二爺在里邊無底線的胡鬧,鴨堡主事、看場子的卻都有些沒底,這個袁二爺給的錢雖多,但惹的事也不小,前年來的時候因為下手重了,弄死過一個男孩子,還是鴨堡好不容易花重金從洋人手里買來的小孩,金發碧眼白皮膚,整個鴨堡只此一個。
鴨堡主事的陳四不敢得罪客人又咽不下這口氣,火速通知楊啟年,楊啟年卻扭臉搬來了白老大,白老大一句話,袁二爺就老實了,賠了鴨堡兩座綢緞莊的錢,這事才算平息,自己也肉痛更沒臉再見白老大,灰溜溜的離開了唐人街,兩年都沒敢再露面。
許是知道白老大人不在了,袁二爺又忍不住回到唐人街里風流快活,聽說唐琛做了鴻聯社的總把頭,不禁懊惱暗嘆,唉,從前看著就眼饞的緊,無奈是白老大的人,不敢,如今成了勢更沒希望了,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好幾次擺挵別人,兩眼一閉,腦子里都是唐琛的模樣,從天靈蓋蘇到腳趾尖。
管事的陳四見大房間里滿屋的男孩子都脫了個鯨光,不時發出陣陣尖叫,又恐生出事端來,便給楊啟年打了電話,楊啟年也砸吧嘴,隨他鬧去,若再鬧出人命,讓他賠錢就是了。
前年的事也讓這個袁二爺多少長了點記性,知道鴨堡是鴻聯社罩著的,不敢太過分,卻又覺得不盡興,鬧了小半宿,酒也喝得高高的,丟了一屋子的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便往后院的茅廁來,那玩意卸了兩次,卻還精神著,想著唐琛不知現在又如何了,心里抓撓,手上自然也沒閑著,對著茅廁又卸了一次,意興闌珊地出來,小風一吹,酒涌上頭,腳下趔趄著,眼前的假山池塘全都搖晃起來,一時摸不清回房的路,沿著花徑走到假山石后,暈頭轉向地靠著歇會。
忽聽近旁有房門響,還有人在竊竊私語。袁二爺忍不住探出頭去,黑黢黢的借著月光看到幾個人陸續從一間柴房里出來,關好門,其他都撤了,只有兩個人站在門口,年長的熟悉,是楊啟年,另一個好像是丁義。
楊啟年點了支煙,看了眼身后的柴房:“都打成這樣了,還是什么都不說,我看他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兄弟打聽過,唐琛接貨那幾天,這個人并不在身邊。”
丁義冷哼道:“第一次見這人就知道是塊硬骨頭,就算知道也不肯說的。”
楊啟年嘆著氣有些怪丁義:“干什么關在我這里,你趕緊把人給我弄走,要是被唐琛知道了,會很難堪的……”
丁義低聲斥道:“怕什么,想吃豆腐還怕燙嘴,找到那批洋粟難道你就不分一杯羹?人是我綁的,關在你這里,大家都有份,別凈想著撈現成的。”
楊啟年忙道:“誒呀,大家的心思現在都一樣,當然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了,不過丁老弟啊,跟你說句實話吧,我總覺得那批洋粟唐琛根本就沒從東南山運回來,他現在忙著籌建跑馬場,這塊的利益可長遠,要是交給你打理,那還不是想賺多少賺多少,我們何必非得單戀洋粟一枝花呢,弄不好魚死網破,蛋打雞飛,唐琛是個什么東西你我不是不知道,死的可不止鄭明遠一個人……”
丁義一抬手阻止了他:“好了,這些你不說我心里也有數,跑馬場是個好買賣,但是從籌建到開業至少得兩年,你能等我可不想等,我也跟你說句實話,我不信唐琛,這人善變,又狠毒,誰知道這兩年里會有什么變故,我們又不通洋人,他能騙我們一次難道就不能騙第二次?不趁現在找到那批洋粟干掉這個野種,難道要等他拿我們的骨灰去填他的跑馬場嗎?”
楊啟年勸道:“丁老弟,我知道你沒當上總社長心里頭不服氣,是,唐琛出身低賤,手段也狠了點,可這些年他也沒少幫過你我,對鴻聯社還算是有功的,我也看出來了,只要咱們不招惹這個野孩子,他是不會輕易對自家兄弟下手的,也算講道義,我可不想做第二個鄭明遠,大不了洋粟我不要了,你們愛誰分誰分去,這把年紀我只想每天睡個安穩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