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琛搖動著手中的酒杯,靜靜地聽著。
“楊啟年庸碌,難當(dāng)大任,鄭明遠(yuǎn)狹隘偏激又素來與你不合,他們兩人誰當(dāng)了總社長,都會對青龍?zhí)貌焕櫬?lián)社恐怕將來的發(fā)展也不會有白老大再世時的光景了,而丁義雖然陰險狠毒,卻還有些心胸和眼界,也不失一點江湖道義,現(xiàn)在由他主持大局,倒也能穩(wěn)定人心,楊啟年和鄭明遠(yuǎn)一時半會也不敢把你們怎么樣。”
唐琛笑了下,抿了口酒,兩眼定定地望著顧西元,也不知在想什么。
“可是,我有點不明白,”顧西元也喝了口酒,白葡萄微甘,配上牡蠣的鮮激起味蕾上的一點回味,久久不散。
唐琛向前坐了坐,單臂支在桌沿:“不明白什么?”
“丁義各方面與你分庭抗禮,為人又如此……”西元想了想,一時沒找到合適的詞形容,只好借用唐琛的話:“你把一條毒蛇放出來,讓它替你去咬別人,可是等你找到了殺害白老大的真兇后,又該怎么把這條蛇再捉回籠中呢?他既已做了代理社長,到時候借勢上位,名正言順地當(dāng)鴻聯(lián)社總把頭,你又該如何?除非……”
顧西元一笑:“除非你早就知道誰才是殺害白老大的真兇,到時候你履行承諾,替岳父報仇雪恨,名正言順地坐上總把頭的位子,丁義就算再不肯,面上也奈何不了你,真正替他人做嫁衣的不是你唐琛,而是他丁義,我甚至都在想,警署大肆查抄鴻聯(lián)社的生意,唐先生究竟參與了多少?喬伊警長真的那么鐵面無私、公正廉潔嗎?”
顧西元想起背后挨的那一悶棍,不禁搖了搖頭。
晃動的酒杯終于停了下來,唐琛的眼中漸漸變冷。
那只撐在桌上的手臂,突然向前一伸,勾住了顧西元的脖子,狠狠地將人拉至近前,西元任憑他勾著,燭光映著兩人的臉,目光交匯,呼吸間都是彼此噴出的熱息,酒香甜淡。
留聲機的音針突然一跳,自動換了曲,華爾茲變成了一首舒緩的小夜曲,小提琴如泣如訴,回蕩在靜謐的夜晚,薄紗般的云仿佛也隨著曲聲輕輕散去,露出半彎的月,灑下一片皎皎的檸檬黃。
顧西元盯著那人幽深的眸,低聲淺問:“才一杯酒,唐先生就醉了嗎?”
脖頸后仿佛又加重了幾分力道,冰涼如玉的手指深深插近發(fā)絲里,飽滿的指肚以一種你知我知的曼妙,摩挲著微微發(fā)熱的發(fā)根,西元稍一掙力,唐琛又牢牢地夾住了他的幾縷發(fā)絲,一切仿佛都被他鉗住了,只有小夜曲在流動。
搖晃的燭光恍若跳進(jìn)寒眸深處,點燃了一汪冰冷的泓,簇簇烈烈,目光漸漸輕移,最終落在一個地方,那是西元柔軟的唇。
轟地一下,西元被他眼中這兩簇跳動的火震懾,順著被鉗的后頸霎時燃遍全身,雙唇下意識地抿緊,似要抵擋這最后的一抹妖火。
唐琛忽然笑了,晶瑩的齒白若隱若現(xiàn),就連聲音都輕忽縹緲,迷人心智:“月亮高高在上,可從來都是孤獨的,身邊的星星如果太亮,你猜月亮?xí)粫桓吲d?”
顧西元兩眼沉沉凝望著眼前這個過于孤傲的男人,緩緩道:“月亮再高也只屬于夜晚,唐琛,與其做孤獨的月,不如像太陽一樣,普照大地,或許那才是你真正的使命。”
唐琛冷笑:“每當(dāng)夜晚來臨之際,月亮照常升起,西元,做好你自己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別試圖改變我。”
“那唐先生可能注定要孤獨了。”
唐琛的笑容瞬間隱沒,猛地將西元用力一推,松開了手。
音針跳動,碟片緩緩抬起,一曲終了。
唐琛又開始忙碌起來,卻也不再任憑西元養(yǎng)傷,帶著他和阿江阿山,出沒于藩市的各個地方,今天在鴻聯(lián)社開開會,跟丁義這個春風(fēng)得意的代理社長和幾位叔伯碰個面,明天又和西藩里的一些要人喝喝茶,警署、銀行、商鋪、碼頭……跑個沒完,晚上也不再回半山的公館,只帶阿江一人開車離去,阿山似乎也很習(xí)慣這樣的安排,哥哥阿江行事一向老道機警,許多事情人多了反而不便,有他一人足夠了。
西元手臂上的傷愈合的很好,拆了繃帶,人也自由了許多,公館的車房里還泊著兩輛機車,唐琛不帶他們出去的時候,偶爾阿山會被阿香磨著騎著機車下山去玩,逛逛唐人街買些零嘴,也會去西區(qū)看看那些洋人女子的最新打扮,拿著唐琛賞的銀錢,摸著服裝店里的洋裙,又喜歡又舍不得。
西元隨即掏出錢來,二話不說買下來,阿香激動的快要哭了,撿著唐琛不在家的時候,穿給吳媽看,吳媽嗔怪她露胳膊露腿打扮輕浮,阿山、西元再怎么是自己人,可終究還是男人,被他們出來進(jìn)去的瞧著,也不怕臊的。
阿香卻不管她碎念,只顧穿著花裙在屋里跑來跑去,像只快樂的蝴蝶,終于被突然回來的唐琛撞了個正著,阿香羞紅了一張?zhí)O果臉,忙不迭地往自己屋里鉆,卻又被唐琛喊回來,上下打量著她,阿香被他看得手腳沒處放,垂著頭,搓著裙上的蕾絲花邊,像是犯了極大錯誤的孩子。
一旁的西元忍不住道:“是我出去給她買的,我見她總是穿著那幾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