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荊牧終于忍不下去,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兒想和我說?”然后指了指他的手機屏幕,“你那消滅星星,已經(jīng)第七次死在第三關(guān)了。”發(fā)揮失常地也太過一目了然。
陸有時訕訕地關(guān)了游戲,看著手機屏幕右上角的日期喃喃道:“那個……明天十三號了。”
“嗯?”荊牧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十三號怎么了嗎,你有什么事要去做?”
陸有時的表情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十一月十三號了,你不打算帶我一起去看看咱媽嗎?”
他這么一說,荊牧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明天是牧女士的忌日了。他好幾年沒去看過牧女士了,畢竟這幾年他自己過得人沒人樣,去看她估計也只會給她老人家添堵。
牧女士是個喜歡過農(nóng)歷的人,他們這邊生喪嫁娶也都看農(nóng)歷日子。以前,也就是高中那會兒,荊牧去看牧女士也都是按農(nóng)歷走,所以陸有時說起十三號時,他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哥,帶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可是荊牧和陸有時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只能用不清不楚四個字來總結(jié)——兄弟不是兄弟,情人算不上情人。
像一對心照不宣的狗男男。
去看牧女士都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自我介紹,純粹給安眠之人添堵罷了。
荊牧想拒絕,可是還沒等他開口,便聽到陸有時又說了一句,“我想咱媽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那層層疊疊的浪花,是被刻意壓抑的想念。
第98章 落葉
銀白楊已經(jīng)開始落葉了,風(fēng)一刮滿樹秋葉便簌簌而落。天有些灰,襯得這些參天大樹霧蒙蒙的。
陸有時帶來了一束桔梗花。
荊牧把墓碑擦了干凈,全程沒有說一句話。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正笑意魘魘地看著他們,那表情定格了許多年,看起來永遠慈悲而溫柔。
兩個人在碑林里沉默著,沉默到荊牧想拔腿就逃。
可是陸有時不想讓他逃,陸有時在牧女士的墓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下了頭。
“媽,兒子不孝,一直未來正式祭拜您。”他說。
荊牧聽他以子女自居,目光移開了。
他聽見陸有時繼續(xù)說:“媽,我一直把您當(dāng)我的親媽,比老陸和我還要親。當(dāng)時您忽然要和老陸離婚,我其實怨了您很多年。”
“后來我又遇見了哥,只是沒再見到您。我念叨您,想見您,卻又不敢真正跑去見您,所以我哥瞞著我,我下意識就順?biāo)浦鄣亟邮芰恕F鋵嵤且驗槲液ε隆?
陸有時默默剖白,大概不是說給牧女士一個人聽的。
“我怕您其實是不喜歡我的。我一直不討喜,小時候像個畏畏縮縮的蘿卜頭,被人欺負怕了也不敢還手。”
“后來有我哥帶著我,他護著我。”陸有時回想起了他的童年,“我第一次知道和同鄰人相處的正常方式,待人接物我都是和他學(xué)的。”
“對于我而言,您給了我一個真正的家。我哥給了我一個真正的‘我’,”他說著視線平直地與照片上的女人對視,“媽,我真的很喜歡我哥。”
荊牧一直沒有什么表情的眉眼微動。
陸有時抬頭看向他,“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輩子,只是他還沒有同意。不過沒關(guān)系,”陸有時回首看向那照片,“我先和您求個準(zhǔn)許,同意我追求他,然后我再去慢慢地磨他。”
秋風(fēng)和煦,吹出樹葉交響。
他跟古時候上門求親的人似的,一字一句鄭而重之。
照片里的人依舊微笑著,寵辱不驚似的默認了。
陸有時順桿往上爬,“您不反對,我就當(dāng)您同意了。”他說完,很是不正經(jīng)地抬頭看著荊牧,朝他擠眉弄眼地露出了八齒笑。
人死如燈滅,雖然荊牧也沒有什么太重的封建思想,本人也許久沒回來掃過墓,卻還是覺得陸有時這人真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之余,又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那感覺不激烈也不幽微,卻從皮囊順進了血肉,流經(jīng)四肢百骸之后,甚至滲進了骨髓里,酥酥麻麻的如和風(fēng)一樣溫暖。
不著形跡,重逾千金。
荊牧被這點暖意,壓得脊梁都彎了。他像是受了什么驚嚇,丟下了還跪在墓前的陸有時,落荒而逃了。
陸有時匆匆忙忙地和牧女士告了別,邁開大長腿奮力追了上去。照片上的女人默默目送著漸漸遠去的兩人,始終帶著笑意。
然后荊牧被一把拽進了樹林里,這地方本就人跡罕至,外加層林掩映,沒進林子里之后外頭什么也看不到。
他被陸有時抵在樹上,“哥,咱媽同意了,你不可以跑了。”
“死人不會開口說話,便宜沒有你這么占的。”荊牧側(cè)開臉,半天憋出了這么一句話。
陽光投過樹冠的縫隙落下,在地面上化成浮游的小小銅錢,風(fēng)一吹把那些光點吹進了陸有時的眼波里,那波光里全是荊牧。
他飛快地在荊牧唇角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