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有時仔細看了會兒菜單,最后還是放棄了,“算了,你點吧?!?
“行?!鼻G牧點點頭,往后頭屋子喊了一聲,“瓦哥,兩碗干挑面加荷包蛋?!?
陸有時這才看到了這小店的老板,那人個子不高還有些胖,行動有些微妙的遲緩——不像是個正常人。他沒盯著人看,那太不禮貌了。但也大概知道了,這個老板是個唐氏兒。
“哥,”陸有時頓了頓,“我這么叫,沒事兒吧。”
“能有什么事兒,雖然只比你大了半年?!鼻G牧搖搖頭,“我聽班里人都叫你大陸,我也這么叫嗎?”
“隨便,你怎么叫都行?!?
“嗯?!鼻G牧喝了口水,又是微妙的沉默,然后他還是開口道:“陸叔叔怎么樣,身體還好嗎?”
“我爸?他好著呢。就是跟掉進錢眼子里了似的,以前是全國到處飛,現在都恨不得飛全世界了。反正哪里能賺到錢哪里就有他?!?
“要注意身體,陸叔叔以前就為了應酬總喝酒,對身體很不好?!?
“老陸他自己心里有數,再說了我的話他也就挑愛聽的聽,說了也沒用?!标懹袝r捏著手里的水杯,貼著杯沿的指腹微微泛白,荊牧聽見他輕聲問:“咱媽呢?身體還好嗎,也在興城?”
有一種不可名狀的酸澀頃刻就襲上了荊牧的心頭,陸有時叫著他哥哥的那兩年,是他這短暫生命里最幸福,也是最波瀾不驚的時光。
太平靜了以至于留在記憶里的印記太過淺淡,大都模糊不清了??僧斈隇榱俗屵@小獅子改口叫媽,他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想忘也沒那么容易。
他說:“挺好的,不過不在興城。她也挺忙的,到處出差學習。我現在住在我表舅家?!?
陸有時點點頭。這時候兩人的面上了桌。
瓦哥圍著一張洗得發白的圍裙,小心翼翼地擱下陶瓷碗,然后露出一個憨厚的笑:“慢,慢吃!”
“哇,這么大份,老板你不會虧本嗎?”陸有時很捧場。
瓦哥笑得更開了:“管,管夠!”
“謝謝瓦哥。”荊牧沖著小店的老板笑著說,然后從筷籠里拿了兩雙筷子,一雙遞給了陸有時,“吃吧,這也算是興城十大名小吃之首了。”
所謂的干挑面,和武漢熱干面看起來還挺像的。色澤瑩潤的醬油肉湯拌著瀝干水的面條,混著切得細細的咸菜中和了肉湯的油膩,再臥上一顆外酥里嫩的荷包蛋,簡簡單單勾人食欲。
居然比陸有時想象的要好吃上不少。他其實不太愛吃面食,總覺得沒什么味道,可今天這碗面徹底改變了他對面食的認知,白米飯在他心里的地位要岌岌可危了。
“哥,你怎么和我成了同級生?”
“之前有段時間身體不太好,就干脆休息了大半年?!?
“身體不好?”陸有時放下筷子,他哥確實太白了,仔細看是那種缺少血色的白,“怎么回事,現在呢?”
“小毛病,早就沒事兒了?!鼻G牧輕描淡寫地說,“倒是你,吃了什么激素長大的,那時候可真看不出你能長出現在這么個個子。”
陸有時還想問,可又好像沒什么立場。
“就多吃多鍛煉唄。小時候打籃球還是你帶著我打的呢,別說,打籃球對長個子這事兒還真的挺管用的?!?
荊牧已經吃飽了,就放下筷子,一臉笑意地點點頭,“是挺管用的,看出來了。”
“你不吃了?”陸有時看見荊牧碗里還剩了不少。
“不吃了,吃多了積食,晚上睡不著。”
“你這是什么貓食兒,不會餓嗎?咱媽不是最討厭浪費食物了,不教育你?”
荊牧笑笑,“瓦哥基本都記得少給我下點面,也不是總這么浪費。估計是今天看見了你這個新客人他很高興,才會把這事兒忘了。”
“哦,”陸有時垂下眼拉長了音,然后把荊牧的碗撈了過來,“那我幫你吃了,省得浪費。反正多出來這些也是因為我?!?
“你這胃口,”荊牧目瞪口呆,“可真不小。”
“要再加點菜嗎?這兒的素雞也挺好吃的?!?
“唔不,不用了?!标懹袝r吃得有點急,“夠了夠了?!?
結果兩個人還沒吃到十塊錢。
他們出了店門的時候天已經有點暗了,巷子里的老式路燈亮起了昏黃的光,給梧桐樹渡上了一層暖色。
“哥,你表舅家住哪兒?”
“就在前面,我先送你出去吧,這邊往外的路不太好找,有很多死胡同,不小心就困里邊了?!?
“好,自行車我幫你推吧,你都推一路了。”
“沒事,”荊牧沒麻煩他,“你家往哪個方向,我送你去最近的路口。”
“哪個方向?”這太為難陸有時了,他從來分不清楚東南西北,“額,你知道垂柳園嗎,我外婆家在那個小區。”
“行,我們往那邊走?!?
黃昏的陽光在兩人的身后拉出了長長的身影,陸有時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