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圓潤的腳指頭微微抖動了兩下。
隨后感覺到木筷的不知哪一頭輕輕刮過她的大腳趾。
她的心跳猛然停滯。
“我——我先出去了!”
她像一只受驚的兔,拋出這樣一句話,便欲扶著墻壁半走半跳地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你擦藥了嗎?”
李晉昭緩緩站起身,面色沉靜。他將筷子聚在手中,修長又寬大的手指將其包裹,喃聲問道。
他淡然地將眸光投向童樂川停頓的身影掃視她,又走到洗碗池邊,打開水龍頭。
清透冰涼的水嘩嘩地淌出,沖刷在他白皙的手上,他收回視線,不緊不慢地洗筷子。
“我給你買了玉溪路那家的包子,在客廳的保鮮柜里。吃完記得把藥吃了。”
他已經不是疑問的語氣,大概猜出童樂川沒吃藥,也沒擦藥,才頗帶了些老父親的口吻。
童樂川點點頭,魂頭似乎還在剛才的那場動亂中難以收回,因此草草悶哼一聲后就走了。
李晉昭則目送她離開的背影,心頭更加沉郁了些。
“吃完藥了?”
李晉昭從書房出來,看見童樂川正在飲水機前接水。
她似乎正心不在焉地想著什么,聞聲,猛地一抖,杯中的水輕微漾蕩而出,濺灑在她白皙的皮膚上。
“嘶——”
她蹙眉呻吟一聲,連忙將接滿熱水的被子放在一旁的桌上,不悅地看著自己被燙得發紅的手。
“燙著了?”
李晉昭有些焦急地踱步過去,卻見她極為防備地將手背到身后,眼神冰冷地盯著他。
“你有什么事嗎?”
聞言,李晉昭面色逐漸凝重起來。
童樂川是真的無時無刻不把他當敵人。
他在心頭找不到任何答案,尋求現實也總碰壁,于是只能輕微嘆出一口氣來,變作嚴肅的模樣,捋清思緒。
“小川,趁今天我有空,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他非常頭疼,畢竟童樂川是他這么多年遇到的為數不多的難題。
但作為父親的他,越發深刻地認識到像她這樣的難題是永遠無法避免的,有的事情,該面對還是得面對。
“我覺得那晚上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童樂川記憶中回閃過那天的畫面,她故作鎮定,神情冷淡地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順走了桌面上的紅花油,半跳著走到了沙發上坐下。
過程中沒有將任何目光給予李晉昭,面色不冷不熱,嗓音透著極度的清冷。
“我和你沒什么好談的,你也大可以繼續像以前一樣完全不管我。”
童樂川打開紅花油的瓶蓋,倒了一些在手心,瞬時,鼻息間纏繞上一股濃烈的藥香味。
它們猛然便掩蓋了某種源源不斷溢出的苦澀,從顫抖得微不可察的指間,不斷滲透,再滲透,滴落在支離破碎的心間,為它加蓋一層堅不可摧的外衣。
“小川,我是你的父親,有資格和你談,也有責任正確引導你。”
李晉昭再次嘆息,慢慢踱步湊到她身前。
“告訴我,為什么要去星海岸,是別人騙你去的?還是你自愿去的?”
其實答案很明顯,沖那天童樂川的態度看,她不知情被人騙去的可能性為零,但李晉昭卻還是給了她另一個回答的選擇。
他蹲在她身前,擋住了照射在她身上絢爛的日光,取而代之的,投下一道屬于他的暗影。
那到影子黑沉沉的,壓得童樂川快要喘不過氣。
她想說你不要離我那么近,可話還沒說出,目光卻因為他的靠近而被迫掃到了他胸前衣兜上別掛的一支老舊的黑身鋼筆。
黑身金夾,鼻帽上刻著兩個英文字母—ly。
一瞬間,童樂川的心臟一陣劇烈地不受控制地劇痛,她的腦海也迅猛地躥過許許多多回憶。
她無時無刻不覺得自己太像一只可憐的小丑。
她的喉頭被巨石堵住,最終沒能開口。
李晉昭看見她的眼睛逐漸泛紅,眼眶內竟莫名閃爍著強忍的水光,再次陷入疑慮之中。
他在想是自己逼問得太過了?便開口問:“你怎么……”
他話沒說完,便見童樂川隨后拖著身子朝后退去,將用完的紅花油直接沒蓋瓶地扔到了茶幾上。
她的視線偏離很遠,深呼吸后故作漫不經心地回答:“這很重要嗎?欺騙又怎樣,自愿又怎樣?反正都讓我……”
她說著突然噤聲,顫抖著眼睫,“我知道你不想我再去那種地方,我也不會再去,但這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不是你的囑咐。”
她一邊說話,一邊給自己扭傷的腳踝涂抹紅花油,面上難掩對星海岸的厭惡,這一點李晉昭看得很明白。
但李晉昭其實一直無法理解,為什么童樂川厭惡那個地方卻還要去那個地方,并且在那天看見他后,會那么抗拒,情緒那樣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