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酒吧里,他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
懸掛的電視機里放著足球比賽,西語歌的節奏熱辣奔放。吧臺、散座,人們的交談嘈雜,光著膀子,喝著大扎精釀啤酒的足球迷在進球時振臂呼喊。
她就穿梭其間。
穿著阿根廷國旗顏色的工作裙,腰間系著圍裙,每只手都拿了叁扎啤酒,卻熟練地輾轉于她負責的那幾張桌子,上酒、點單、收拾桌面。
他看著她認真地在紙上寫寫畫畫,時而咬著筆頭,似乎在回憶客人蹦出的一長串需求。
擁擠的人群里,其他人都如同被定格,只有她的身影是動畫。
她又鉆進吧臺,打開酒缸的龍頭,接一杯又一杯啤酒,等待啤酒將巨大無比的杯子灌滿的時候,她撥頭發到耳后,靠著酒柜放松雙腳。
她將頭發剪成了齊耳的短發,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小了。留了那么多年的長發,剪的時候會不會心疼?可是如果拋下一切都可以做到的話,一頭漂亮的長發,想必她不會留戀吧。
他就這樣在角落的座位里,喝著一杯又一杯的龍舌蘭,看了她一個晚上。直到與她換班的同事到來,她進了工作間,出來的時候已經脫下那條略顯滑稽的工作裙,穿著黑色的連帽外套和牛仔褲,挎著一個帆布包,走出了酒吧。
他買了單,跟在她身后。
布宜諾斯艾利斯瘦落的街道,昏黃的月亮,博爾赫斯筆下的意象。而此刻曾一同讀過那些句子的他們,一前一后,在黑夜里行走。
夜已深,街上除了醉漢,幾乎不再有其他人。她的包里有沒有防身的物品?每晚走在這樣的道路上,如果她有任何危險,他不敢想象。
他不遠不近地跟著,看著她瘦弱的背影,像看著自己的幻覺。他日思夜想了兩個月的人,此刻就在他的幾步之外。也許喝了太多酒,他能夠思考的東西很少,一切都顯得不真實,他只是很想流淚,又很想惱怒。他的心好像很疼,為他的寶貝竟然在端啤酒,也為她制造的這場讓他心碎的逃離。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但其實并不到十分鐘,他們走到了她的公寓樓下。有人說布宜諾斯艾利斯是南半球的巴黎,這棟低矮的歐式建筑略顯老舊,但看起來充滿法式風情。
他跟著她上樓的腳步沉重拖沓,這是過多的酒精導致的。他開始責怪她的粗心,被人一路尾隨,卻毫無察覺。她怎么可能能保護好自己?
繞著有樺木欄桿的樓梯只走了兩圈,她停下腳步,掏出鑰匙開門。
他跨步上完最后幾級臺階,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扯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