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是遠近聞名的神醫,他的私人診所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繁華地段,無數受睡眠問題折磨的人不遠千里前來,可他卻拿面前這個眼下烏青,眼神渙散,嘴唇緊抿的人沒有辦法,因為他不愿意開口,只是坐在那里,如同人形的灰燼。
“我睡不著,你給我開安眠藥就可以了。”連日失心瘋一般的四處尋找與無法入眠,讓竇少欽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王柯承在老城區的老房子里找到又玩失蹤的他,可無論怎么問,他卻依然一個字也不說,沒有任何生氣地坐在床上,手里拿著一個老式相機,不停地翻看著。于是王柯承強行將他扭送到了這里。
“來到這里的人,都需要找到睡不著的原因,而不是吃兩粒安眠藥那么簡單。”醫生保持耐心,對面的男子卻依然嘴唇緊抿,看起來不打算再說一個字。
醫生輕嘆一口氣,示意竇少欽隨他進里面的房間。
這間狹窄的房間整體布局是暗紅色的,鋪滿深色地毯,厚重的窗簾遮住所有光線,燈光微弱迷離,墻上不明所以的掛畫在昏暗中顯得詭異,暗紅色的沙發上有一條毯子,對面放著一臺電視機。
醫生讓竇少欽在沙發上躺下蓋上毯子,遞給他一粒藥讓他服下,然后打開電視機,退出了房間。
關上門前,他說:“放輕松,好好睡一覺。”
一陣雪花后,電視開始播放一段莫名其妙的影片。一只鳥飛離枝頭,一架飛機沖破云層,飛進大海。一家叁口圍坐餐桌吃飯,一場音樂會由各種動物演奏。一滴汗從人的后背流下,一片樹影投射在湖面。靜音的畫面不斷變換,最后一個小丑出現在屏幕,他的身旁是一座鐘,他姿勢滑稽地抬著一根圓木撞鐘,發出沉抑的轟鳴,每撞一下,畫面都閃現一個大寫的單詞:sleep……
竇少欽覺得雙眼越發地沉重,他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睛。
無邊的黑暗里,一束光打下來,醫生坐在一把木椅上,見竇少欽錯愕,他說:“不用擔心,這里是你的夢境,我也只是你潛意識中的一個影像,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么?”
竇少欽點了點頭。
“那么請你由自我介紹開始。”
坐在醫生對面的椅子上,他徐徐開口:“我叫竇少欽。我有一個妹妹,叫竇小祁。不妨告訴你,她是我的愛人。“
醫生挑眉,說:“這就是你的自我介紹嗎?誰的自我介紹會關于別人呢?”
竇少欽輕輕搖頭,自嘲般笑笑:“她是我的全部,其他事,不值一提。”
“好吧,竇小祁。你能描述她嗎?我很好奇。”
“她……很愛哭。從我有記憶起,有許多她哭泣的模樣。她跌倒了哭,怕黑會哭,找不到我會哭,稍微長大一些后,她也總是哭,太多不幸的事情發生,我可憐的妹妹,她總是流淚,每一滴都流到我的心里,灼燒我的心臟。
但她也很愛笑,天真得脆弱。她是那樣容易滿足,那樣乖巧,只要我在她身邊,只要我愛她,她就又沉浸在幸福中。我好喜歡抱她在懷里,她跟我流著相同的血液,卻跟我截然不同,我不知道自己從哪一天開始失去了人性和感覺,但她卻一直敏感善良,像一個可憐的小天使。我只有擁有她,占有她,進入她,才能覺得自己活著。她也把自己全部的愛給了我,那樣地需要我的撫摸、喜愛、疼惜。我相信,我也是她的全部。“
“事情真的是這樣嗎?如果你是她的全部,她為什么離開你?“
醫生的發問讓陷入回憶的竇少欽笑容凝固在嘴角,疼痛的感覺蔓延到全身,現實里躺在沙發上睡著的他,在不停地顫抖。
“不,她不會離開我的。我會找到她,將她關起來,寸步不離,我會永遠是她最愛的哥哥,而她永遠是我懷里的妹妹。“夢境里坐在醫生對面的竇少欽,努力試圖擠出偽裝溫和的笑容,但咬緊的牙關卻暴露出觸碰到這個話題,會讓他瀕臨失控。
“放輕松,這是夢境里,請你忘記所有不好的情緒,我們無所不言。并且,我會幫助你找到她。現在,請你誠實地告訴我,她為什么會離開?”
竇少欽沉默了很久后才開口。
“我在她面前殺了竇正禮,我們的父親。而我的寶貝,我的小天使,她承受不了這些事的,我早該想到。她跟我不一樣,她光潔明亮,在絕望中依然相信美好。可事情不是這樣的,我的妹妹,她活在我的羽翼下太久,她不知道我們其實早就身處煉獄。竇正禮欠下我們的血債和他對妹妹造成的傷害,只有血償。我們本來就是修羅,我們經歷著母親的自殺,眼看著小狗被虐殺,十幾歲就要為生計發愁,吸毒的父親是我們一生的隱患,無止盡地帶來傷害。這煉獄里,一切都在不斷坍塌,除了我們兩人外的一切都光怪陸離,面目全非,逃出生天的唯一辦法,只有殺紅雙眼。所以我努力讀書,拼命賺錢,設計殺掉竇正禮,我要為我們從煉獄爬出來掃清一切障礙,我要看她一輩子幸福快樂,無憂無慮。可我似乎真的不應該,讓她的手也沾上鮮血。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立意要這樣。“
“因為你瘋魔一般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