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說話:“那……你媽媽她現在……在哪?”
這問題一出,腦海中不可控地又閃過六歲時在浴室門前看見的畫面。
易思嵐止不住在發抖,太陽穴跳動著,他整個腦袋都扯得生疼。
續念意識到什么,緊緊抱住他沒再追問。
他發著顫吐出幾口氣,簡短說了句:“去世了。”
所以從前被他用作密碼的那串數字,他說那是于他而言很黑暗的日子,大概就是媽媽去世的日子。
020810,算下來,那時候他才六歲。
在經歷骨肉分離,被親生父親,突然冒出來的“母親”和哥哥妹妹們不停地欺辱后,他又失去了媽媽。
六歲時的她也經歷過和這些類似的,可她至少還有爺爺、有姑姑。
那時孤立無援的他,究竟是怎么熬過來的?
續念沒法深想,只覺得心口抽痛。
正在這時,易思嵐又低聲說了句:“她是自殺,在浴缸里。血流得到處都是,地上、水里,處處都是鮮紅一片。”
“就在我眼前。”
那天是他回到易家那么久之后,扮了很久的乖巧,才終于換來的回去看媽媽的機會。
他滿心歡喜,還給媽媽帶了小禮物,帶了好吃的要一起分享,幻想著媽媽會不會因此開心地抱一抱他。
可到家之后,在眼前的卻是那樣令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續念近乎愣住。
想過他是因為在那一天失去了媽媽,所以覺得黑暗,覺得難以釋懷。
可怎么也沒想過,是以這么殘忍的方式失去的。
“易思嵐……”她緩聲喊出一句,卻根本找不到什么能安慰他的話。
最后只是說:“我在,我在你身邊,別害怕。”
他坐直起來,自己反手抹了抹臉上的淚,“念念,不用安慰我的,我知道都過去了,也下了決心要忘記。”
他低下頭,捧住她臉頰,小心翼翼給她擦臉上的眼淚,“我不希望這些事嚇到你,更不想你因此同情我。”
“我只是想,坦誠地、毫無保留地,用全部的我面對你。”
續念連連在點頭。
他重新把她抱進懷里,“真的謝謝你能回來。”
眼眶里的熱淚還在洶涌而出,續念吸了吸鼻子,坐直后,還是扯著唇沖他笑,想以一個笑容的溫暖慰藉他。
她去握他的手,掌心攤開將婚戒往他面前遞,“上次是誰說,不是婚戒摘下來了就能撇清關系的?你把戒指給我,我還以為……”
“我不是那個意思。”易思嵐打斷她。
他伸出手往她面前遞,“我是想,你能回來親手給我戴上。”
續念點著頭,摸索他無名指,將婚戒重新往上套。
先前敷衍去做的動作,這一刻她卻無比虔誠。
短短幾秒鐘,戒指從指尖到指根,她隨之一寸寸許下了心愿——
希望從今往后,她和他能一起擁有一個完滿的、幸福的家庭。
他們能一直手牽手去對抗所有的風浪。
他們會,忘掉過去所有的痛苦,擁有一份簡單的快樂。
戒指戴好,續念用指腹輕觸兩下,接著拿出手繩,“還有這個,你以后不許摘下來了,否則你就跟在我身后,我都不知道,像個傻瓜。”
易思嵐輕聲笑,垂眼看著紅色手繩重新繞到手腕上,“我不會再摘下來了,也不會再讓念念一個人去那么遠的地方。”
手繩系上扣,他舉到半空中晃了晃。
輕靈的響聲橫到兩人中間,氣氛緩和下來。
他側身朝身后的吧臺看,問她:“會喝酒嗎,和我一起喝一杯?就當是,慶祝我們重新認識。”
續念笑笑,揉了下通紅的鼻尖,說話聲還帶著很重的鼻音:“和知蘊一起喝過一次啤酒,應該可以。”
她站起身,躍躍欲試就要朝那頭走,“反正是在家里嘛,而且是跟你在一起,喝吧。”
易思嵐也跟著站起來,握住她手一并靠近吧臺。
給她調整了高腳椅的高度,看她坐下,自己才繞到里側酒柜的位置。
杵著腰仰頭看一陣,拿下來三瓶不同的酒,又折身去冰箱里取出冰塊和一個芒果。
續念嗅覺敏銳,還沒等他走過來把東西放下,已經問道:“芒果也可以用來調酒嗎?”
他笑笑,捏著冰夾將冰塊往調酒壺里放,掀起的眼簾漫過笑意,“芒果作用可不小,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還搞神秘。”續念努努嘴,安靜坐著聽對面的動靜,時不時深吸兩口氣,想判斷此時他拿的是什么東西。
但到底對酒沒什么研究,就算濃烈的氣味鉆進鼻腔,她也聞不出是什么酒,只覺得有些刺鼻。
適量的冰塊和酒都加進調酒壺,易思嵐將壺蓋擰緊,雙手將調酒壺握緊用力上下搖動。
冰塊碰撞杯壁,清脆而有節奏的響聲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