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次地停留在小教堂的門前。
如同畢業聚會那個帶著醉意的夜晚一樣,周鈞南經過教堂,走回來,最后在路燈的對面坐下。
他的身后是鐵欄桿、還算蔥郁的樹叢以及沉默在夜色里的教堂。
周鈞南從口袋里掏出煙盒,這還是鄭毅文拿到第一筆工資時給他買的煙。他低下頭,有微風吹過來,他只好攏起手,打火機的火苗升起,點燃周鈞南手里的這根煙。
周鈞南抽完一根,回頭又看向這座小小的教堂,鋪天蓋地的迷茫在此時此刻淹沒了他。
與此同時,還有一些其他埋在周鈞南身體里的念頭不斷地生根發芽。他的胃里翻騰著,長出了一棵樹。身體里的樹緩慢地生長,卻越來越讓周鈞南無法忽視掉這份存在。
——如果可以,周鈞南會希望自己在和楊悠樂通電話的那個晚上趕回學校。
——如果可以,周鈞南還希望自己在教堂前遇上楊悠樂的那個晚上陪她上樓。
或許什么都不會改變。
楊悠樂還是會走。
但或許會改變……萬一呢?如果呢?
周鈞南的臉隱藏在黑暗中的煙霧之下,他和鄭毅文的夏天已經過去了,秋天再次來臨,周鈞南卻從盛澤輝那里聽到一件事——
楊悠樂的男朋友回了家,就在他和女朋友“私奔”后的短短幾個月之后。男生回到家,一言不發,父母先是痛罵一頓,接著又很快地欣慰大哭起來,說著“回來就好,分手了也好”這樣的話。
周鈞南想,不意外,他可能還是要回家。對于那個男人來說,家肯定是沒那么容易割舍下的。盡管他和楊悠樂在大學里交往幾年,畢業了愿意和她一起“逃離”此地,但他最終還是回來了。
周鈞南聽到這個消息后就有一種很糟糕的預感,他知道自己在幾個月前忽略了一件事情,他們把楊悠樂和她男朋友在一起這件事當做是一個安全信號,可這親密關系本身就是不安全的。
所以,楊悠樂是在“逃離”的過程中再次“逃離”了。
并且這一回,她真的只有一個人。
鄭毅文的舅舅報了失蹤案,但沒什么消息。
周鈞南在社交媒體上查找相似的情況,知道有些成年人如果不打算和原生家庭聯系,警方也會尊重個人意愿。
接著他又看到一些人和家里失去聯系,雖然偶爾有消息傳來,但失蹤地點可能在邊境一帶,被騙進傳銷的幾率很大。
一個人很難憑空消失。
一個人有時候卻又很難被找到。
周鈞南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地陷入怪圈,他覺得自己是可以阻止楊悠樂的,那天晚上只有他見過她。在教堂的門前,即使周鈞南和楊悠樂都不是上帝的信徒,但上帝在那一刻,是不是已經憐憫地給予過他們太過完美的巧合?
可他根本想不到那會是上帝的指示。
是這樣嗎?
不對。周鈞南想。這不是他的錯,和他沒有什么關系。他喜歡楊悠樂的性格,覺得和她做朋友很舒適,她還說過要借給周鈞南一點特別的信心。
那就說明……還是他的錯?他那天晚上為什么要喝那么多?
不對!周鈞南又想。怎么能是他的錯?楊悠樂是一個成年人,她必須要為自己的選擇和行動負責。他覺得月海的人和盛澤輝也都很喜歡楊悠樂。去年,去年他們還在一起吃火鍋,他們還在一起騎車,還一起在村里“露營”、玩飛盤、喝酒。
周鈞南看著不遠處路燈的光源處,一群黑色飛蟲來回盤旋,于是,他開始抽第二根煙。
周鈞南決定和鄭毅文去找楊悠樂的“男朋友”問問情況。
盛澤輝在電話里說:“要幫忙嗎?我找幾個兄弟一起。”
周鈞南無奈地笑一下,說:“我們又不是去砸場子的。”
“他太不是個東西了。”盛澤輝大聲嚷嚷,“我說真的,分手了好歹把人姑娘帶回來啊。”
周鈞南的太陽穴一陣陣地抽痛,他說:“也許楊悠樂也是自己一個人偷偷走掉的。”
的確如此。
他們和中文系的那個男生約在一家咖啡館,他戴著一副眼鏡,是挺斯文的長相,和鄭毅文握了握手,說道:“終于見到你了,小文。”
男生轉過頭看向周鈞南,周鈞南也和他握了握手,說:“周鈞南。楊悠樂的朋友,小文的男朋友。”
“你好。”男生愣了幾秒,點點頭。
他和楊悠樂的故事并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寥寥幾句便可帶過。
“我們大學在一起,我知道楊悠樂跟她家里的關系很差,她說不想回家,我說等畢業了出來住。以后我爸媽可以在這里給我們付個首付,這樣她就不用回家了。但是……怎么說呢……她后來改變了想法,因為如果只是普通地結婚生子,那還是得面對兩個家庭。她就說,我們干脆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干脆徹底地逃走,她問我敢不敢和她一起,說實話……之前的某一刻,我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