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淡,冬天天黑得更早,周鈞南不喜歡開夜車,但好歹出發(fā)得早,路上隨便吃兩口面包對付一下,節(jié)省不少時間。
在周鈞南就快開到小路上的時候,之前給楊悠樂發(fā)的消息她終于回復了。周鈞南問,鄭毅文昨天在喝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楊悠樂一定經(jīng)歷了相當長的猶豫,幾個小時候后才回:【他說這件事不要告訴你,但我奶奶在過年之前去世了。】
周鈞南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掃過,方向盤有一瞬間像是活了過來,滑不溜秋地想要從他手心里掙脫,他連忙踩剎車,把車停在無人的路邊。
什么?周鈞南想。楊秀珍……外婆去世了?他把楊悠樂發(fā)來的消息仔細看了好幾遍,車里的空調送著暖風,周鈞南只穿著襯衫和白色毛衣,他看了很久,一直看到單個漢字都變得陌生。
鄭毅文什么也不說。周鈞南在持續(xù)的空白與難受之中,恍惚地感受到的另一種情緒是……失望。他不愿意對自己說這件事,是因為什么?可他喜歡他啊,一定會想要在這種時刻待在他身邊的。
周鈞南想著想著,突然狠狠地拍了一把方向盤,整個人向后靠去,閉上了眼睛。
良久,周鈞南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wěn),他伸手捏了捏太陽穴,打算繼續(xù)開車。
他們最好,還是不要過多地談論“死亡”。
這對周鈞南來說,是非常陌生的一個概念。
他自己的爺爺奶奶去世很久,關于他們,周鈞南只有模糊且溫暖的記憶,但沒有痛。所以,周鈞南知道他并不能感同身受。最后的一段路,周鈞南開得很小心翼翼,他又想起盛澤輝之前來的時候說,一不小心就容易開到坑里去。
冬季的鄉(xiāng)村格外安靜,沒有了農忙時候的熱鬧,沒有了蟬鳴和嘰嘰喳喳的鳥群,沒有了夏風,也沒有被風吹動的樹海——現(xiàn)在周鈞南一路望過去,只剩下一排排掉光了葉子的老樹。四處都沒有聲音,仿佛只有周鈞南一個人。
不,也許……還有一個人。
周鈞南緩慢地開著車,和夏天時候一樣,在經(jīng)過轉彎口的那棵大樹時,看見鄭毅文穿戴整齊,脖子上依然戴著他送給他的米色圍巾,手上則是一雙半截手套,鄭毅文修長的十指只露出一半。
他面對著光禿禿的田野,正在樹下……吹豎笛。
周鈞南在自己沒意識到的時候又笑起來,他想,大冬天的一個人也沒有,為什么鄭毅文會在這里吹豎笛?他……他怎么每次做的事情都讓自己意想不到。
而后,半年多前的記憶再次跳入周鈞南的腦海——那時也是在這個地點,周鈞南騎著車要去吳強家里抓魚,看見鄭毅文站在樹蔭下。
啊。周鈞南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又能理解鄭毅文在想些什么了。那是另一個葬禮,屬于一只他們兩人都不認識的小鳥。
周鈞南小心地把車開過去,悄悄地搖下車窗,想聽聽鄭毅文在吹什么。那笛聲斷斷續(xù)續(xù),一會兒氣息微弱,一會兒直沖云霄。但那首曲子太過耳熟能詳,幾乎每個小朋友都學過,即使鄭毅文吹得不好,周鈞南還是毫不費力地認出那是什么——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周鈞南跟著曲子輕聲哼唱。
豎笛聲戛然而止,鄭毅文慢慢地回過頭來。
周鈞南的手腕搭在車窗那兒,抬起手算是打招呼,然后笑道:“哈嘍,你那什么表情,不認識我了嗎?”
“啊,我好傷心。”周鈞南雙手捂住胸口,故意逗他。
鄭毅文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又驚又喜地彎下腰來,幾乎要把腦袋都塞進車里。他仔仔細細地看他,嘴唇顫抖著說:“你……你怎么來了?”
“上來說。”周鈞南揚了揚下巴,示意鄭毅文來車上。
于是,鄭毅文小跑一圈,手里還拿著那把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的豎笛,和寒氣一起坐進周鈞南的車里。周鈞南搖起車窗,把暖風調向鄭毅文,卻見鄭毅文急匆匆地扯下圍巾和手套,側過身,雙手捧著周鈞南的臉,一句話都不說,就這么直接吻了過來。
周鈞南被鄭毅文這么突然“襲擊”,開始雖然沒有反應過來,但很快也進入了狀態(tài)。他開車的時候容易犯困,在服務區(qū)除了喝咖啡,還買了很多薄荷糖。鄭毅文閉著眼睛胡亂吻他半天,舌頭在他唇間與他黏糊糊地追逐和糾纏,只過一會兒,狹窄的車內只能聽見微弱的風聲和彼此的心跳。
“你怎么來了。”鄭毅文喃喃地說,“你怎么……嘗起來……又苦又辣的……”
周鈞南把他往外一推,說:“什么又苦又辣……哦……”他說到一半明白過來鄭毅文在說什么,“我喝了黑咖,吃了薄荷糖……”
鄭毅文愣住了,呆呆地說:“嗯。”
周鈞南又忍不住笑起來,不知道被鄭毅文的話戳中了哪里的笑點,一直笑到眼角有了淚花,肚子也有些痛。
“誰教你這么形容的!”周鈞南往鄭毅文攤開的手掌心里一拍,鄭毅文趁機緊緊握住周鈞南的手,最終也跟著他一起傻笑。
“今天才初二。”過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