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上班才知道,他是專門為一個聲線跟大提琴很搭的歌手伴奏才被招進來的,一周五天,一天一個小時,但是薪資豐厚。
他記得那歌手常年穿著深色的連帽衫,戴著棒球帽,唱歌時帽檐壓得很低,下臺就連帽衫的帽子也會扣下來,不與任何人交流,也不接任何人的酒水禮物,唱完了就走,一身生人毋近的高冷。
賀繁也是不愛交際的性格,因此兩人同事幾個月,僅僅只是會見面點個頭。
直到有天很突然地,賀繁得到消息說那歌手不在這唱了,店里會另外請風格類似的歌手頂上來。
但是之后來的那幾個人都沒能配合大提琴唱出那種厚重的故事感,反而會被伴奏搶了風頭,賀繁幾經調整自己的伴奏方式,舞臺效果依然大不如前。
他也是輾轉聽酒吧經理談起,說那歌手是因為家里的原因辭職回了老家。
“世界真小。”齊仰山牽了下嘴角,露出這一晚上唯一真能稱之為笑的表情。
他自小生活得不輕松,十幾歲便離家打工為身患重病的妹妹賺醫藥費,接觸過各種形色紛繁的人和事,是會識人的。
他看得出賀繁對喬遇很好,但那種謙謙君子又進退得當的關照顯然是朋友一類的,不帶另種性質,起初的戒備和敵意便逐漸卸下。
“確實是。”賀繁也莞爾。
在心里推算了時間,著實感慨那歌手回濱江以后會與他后來在異國的室友認識,相戀,就是那個他常常聽喬遇提起,并在照片里見過輪廓與背影的齊仰山。
說話間,電梯徐徐下至一層,他倆本都不是熱絡健談的人,又因為喬遇的關系立場相對,不便深交,一道出了大樓后就告辭各自離開。
賀繁來得急,車就停在公寓外的臨時訪客位,時間超了點,好在沒有被貼罰單,上了車后直接發動,準備離開。
倒后時看見齊仰山被路燈拉長的影子。
“你怎么回去?”賀繁開過他身邊時停下問了一句。
齊仰山聽到聲音后轉頭,表情很隨意,“到前面坐公交。”
賀繁:“你住哪,我送你吧。”
齊仰山不想麻煩別人,說不用,報了自己住處附近的地標,表示那周圍交通很方便。
雖說是這樣,但現在時間晚了,室外氣溫只有個位數,車要很久才有一班,賀繁想了想路線說:“我回家剛好路過你住那邊,捎你一段吧。”
既然賀繁都這樣說了,齊仰山也不好再拒絕,拉開車門坐進副駕。
“謝謝,麻煩了。”
賀繁:“不會。”
市區一路順行,但才一上高速前方路段就出了嚴重事故,三條車道只剩一條通行,擁堵得相當厲害。
齊仰山見外面車流寸步難進,轉頭歉意地說:“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
“不要緊,不帶你我回家也走這條路。”賀繁實話道。
不遠處有交警舉著指示牌指揮交通,車流往前挪了十幾米,又被迫停住。靜滯之間,賀繁忽聽齊仰山問他:“你有聽喬遇講過我們的事吧?”
賀繁坦言:“是聽過一點。”
齊仰山低眼苦笑,不清楚賀繁知道多少,但無論喬遇是怎么跟人描述自己的,他都不冤枉。
他的確傷透了喬遇,用言語,用行為,用最不留情面的方式親手毀了那段感情,無可抵賴。
有時他會想,若當時那個相親對象不介意他有過同性感情經歷,會不會他已經迫于壓力結了婚,成為別人名義上的丈夫,和一個即將出世的孩子名義上的父親。
他不知道。
面對當時因為失去女兒精神受到重創,又得知兒子跟男人在一起時徹底崩潰而一心尋死的母親,他沒有選擇。
可他也沒有一刻原諒過自己。
那個喬遇為了看他風塵仆仆飛回國,卻得知他要與別人奉子成婚時不可置信的傷心眼神,成了鎖住他喉骨的一道刑具,這兩年多來,呼吸和脈搏支撐著軀殼,卻不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不怕你笑,我想重新追他。”
賀繁聽齊仰山又道。
這大概任誰都看得出來,但他們的分開是原則問題,賀繁沒有潑他冷水,也沒為他鼓氣,只問了他個相對實際的問題:“你會在這邊長住?”
齊仰山:“有這打算,我旅游簽證十年。”
反正他已孑然一身,無牽無累,就算是當黑戶也想來到喬遇身邊。不能是關系意義上的,至少也是物理意義上的。
賀繁聽了只略點頭,沒予置評。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那么傷過他,他不會原諒我。”齊仰山語氣平靜地說,“我不求他原諒,只要有個機會能看見他,為他做點什么就行。”
曾經的自己身上擔子太重,麻木地疲于奔命,習慣了獨來獨往,寧愿感情世界一片荒蕪,也沒打算拖累任何人。
以至在與喬遇開始的最初,他因不配得和不確定感而回避抗拒,一次一次用冷漠回應喬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