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代出拿著碗去敲門,聽陳玉超的媽媽從里面提聲喊:“誰啊?羅揚嗎?小超不在家。”
他聽那語氣帶著警惕,不解道:“姨,我是賀年。”
里面傳來拖鞋踩在瓷磚地上的聲音,越發近了,跟著門一開,“是大年啊,快進來。”
陳玉超的媽媽神情和善,與方才聽著疏冷不悅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江代出雙手將碗遞了過去,嘴上抹著蜜道:“您做的辣椒醬太絕了,我家昨晚米飯都沒夠吃,我媽都想找您學了。”
“沒問題啊,下回我做的時候喊她過來看。”陳玉超媽媽瞇眼笑說。
“好咧姨,那姨我走了啊!”
江代出正要轉身,忽聽里面傳來一陣沖水和開門聲。
見陳玉超從廁所出來,陳玉超媽媽忙叫他:“小超啊,你正好跟大年一塊兒下去,幫我買袋粗鹽回來,我得把咸菜腌上。”
陳玉超應了他媽,就跟江代出一起出門。兩人走到一樓時,江代出才問陳玉超:“羅揚怎么了?剛才你媽以為我是他,說你不在家。”
陳玉超在廁所里也聽見了,無奈道:“別提了,剛才他叼著煙在我家樓下打電話,我媽看見了,估計是怕他來找我。”
江代出愣了愣,“你媽不讓你和他玩了?”
陳玉超點頭,“我媽讓我以后和他少接觸,想找人玩就找你跟賀繁。”
江代出:“那你怎么和你媽說?”
陳玉超沒有正面回答,遲疑了一下,反問江代出:“大年,你覺不覺得,羅揚有點學壞了?”
江代出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可沒法否認羅揚越來越像個小混混了,不僅小小年紀就染黃毛打耳洞,還總叼著煙滿大街溜達。心里能理解為什么陳玉超的媽媽會提防他來找陳玉超。
可江代出心里又忽然悲哀地一涼,想到在家長眼里,同性戀可能并不比小混混好到哪里去。
見江代出怔然不答,陳玉超急忙又道:“大年,我沒別的意思,不是說他就不是我朋友了,就是我跟他確實越來越玩不到一起了,他去的那些地方我都不想去,他聊的東西我也接不上話你跟賀繁跟他該怎么著還怎么著,我真沒有挑撥你們的意思”
陳玉超越說越小聲,大伙從小一塊長大的,他不跟羅揚好了,就有點逼其他人站隊的意思,但他心里真不是這么想,倒怕江代出跟賀繁覺得他無故疏遠羅揚,才干脆說了實話。他現在和江代出說羅揚的壞話,其實心里特別羞愧。
江代出知道他就是這樣憨直的性格,見他也為難,倒安慰他:“我知道了,你別多想,就聽你媽媽的吧。”
陳玉超很自責地滿臉泛紅,怕江代出覺得他自私卑劣,還想替自己解釋幾句,“大年,你聽說過一句話沒?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覺得我跟羅揚就不在一條道上了。我不想打架,也不會泡妞兒,我就想安安穩穩上個學你能不能別和羅揚說也別對我有意見”
他說到最后,難堪地把頭整個低下去。
江代出沉默了一會兒,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拐,你放心吧,這話就爛我肚子里了。往后你跟羅揚怎么著我都當不知道,我對你也沒有意見。你,我,賀繁”
他頓了頓,說:“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江代出回去后,跟年美紅說去接賀繁,回房間拿上放在床底的那本漫畫,塞進袖子里出了門。
他又一個人來到江邊,在江堤上席地坐著,撿著身旁的小石子朝江面打水漂。可是一連幾顆都失敗了,石子沉入水底,他的心也跟著沉,腦子里反復嚼弄著那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不知道這話用在這上合不合適,但一個同性戀跟一個正常人,聽起來就很像走在兩條道上。別說賀繁會不會回應他的喜歡,就連賀繁這個直道上的人,能不能接受他的道是彎的,這都是個問題。
他真的害怕坦白之后,會從賀繁臉上看到難以置信,反感嫌惡的表情,怕賀繁從此躲著他疏遠他,再不想與他“為謀”了。
與其承擔這萬一的風險,他寧可假裝自己是跟賀繁一道的人,至少還可以給賀繁當哥哥,當朋友,當“騎士”,名正言順地膩歪著他。
反正聽人說,初戀都是鬧著玩,不長久,說不定,說不定哪天他就不喜歡賀繁了呢。
等他不喜歡賀繁了,他也不要再喜歡別的男生。這樣賀繁就永遠不會看出來,他就不用擔心會失去賀繁了。
天色忽晚,橘紅的落日沉入江面,一瞬轉為灰藍。江代出看著風將水波粼粼蕩起,也聽它吹動著手邊那本漫畫書,將紙頁翻得嘩嘩作響。
將這些都想好了,江代出總算覺得輕松一些。
他得去接賀繁放學,于是抓著漫畫起身,將它卷了卷,揚手拋向了江面。
撲通一聲,像決心落定,也拋棄真正的自己,隨著漣漪漸漸平靜,秘密沒入水底。
可是他毫不猶豫,沒選他自己。
他在心里說:賀繁,我選你。
第72章
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