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唔唔唔——”
江代出正要叫,就被賀繁上前一把捂住嘴,朝四處看了看,確定沒人才松開他。
“以后別這么亂叫了。”賀繁輕聲斥道。
這稱呼賀繁總是不讓他叫,江代出沒有在意,反倒因為聞到賀繁手上的香味而心緒飄然,于是又故意喊了一聲,成功騙到多聞一下。
再喊第三聲,賀繁不上當了,回手給了他一記肘擊。
江代出揚著嘴角摸摸胸口,上前一把摟住了賀繁的肩,搶了他一只耳機。
兩人坐公交回了家。
下車往廠院兒走的路上看見了陳玉超,正站在路邊向一邊張望。
前幾天他們三個早晚都是一塊兒坐公交,今天江代出值日就沒叫他等。
“大拐!你站那干嘛呢?”江代出遠遠就喊他。
陳玉超見是他倆,指著馬路對面提聲說:“咱們總去租書的那家店好像要倒了。”
這話是對江代出說的,江代出在他話落之前也看到了。
一間跟年美紅的發廊差不多年頭的小店,招牌已經褪得看不清底色,門口用幾張塑料布墊著堆了很多書,杵了個牌子寫著“全店出售,各類圖書,一件不留”。
江代出是念舊的人,看到從小陪自己長大的書鋪要關門,心里一陣難受,拉著賀繁說去看看,陳玉超也一起去了。
廠院兒里的孩子老板都認識,坐門口的木凳上端著茶杯和他們打招呼。
“放學啦?”
江代出看看屋里,看看地上,抬頭問:“叔,你怎么把書都賣了,不開店了嗎?”
老板表情無奈地擺擺手,“開不動了,不掙錢,現在能網上看小說沒人租書了,我這要把鋪面租給別人收租金去。”
江代出難過歸難過,嘴上還是說:“那叔您就躺著享福了。”
“從小就你嘴甜。”老板笑著指指他,喝了口茶,起身朝屋里示意,“全都大甩賣了,你們要不要買點回去看。我這牌子剛擺出來,好書都還沒讓人挑走。”
陳玉超有點心動,問:“都怎么賣的?”
老板指著地上用編織繩扎成一捆一捆的書,“這邊這堆是雜志,什么類型的都有,一捆十五。那邊那些是漫畫,都是單本或者湊不成套的,不耽誤看,一捆十二。”
說完領他們進了屋,介紹每個分區,“這面墻上的五塊一本,這個架子上也五塊,這些是三塊的。那些太舊了,一塊一本。這些是成套的不拆賣,有看好的來問我價就行。”
這時門口有個女人的聲音響起,問老板有沒有散文類的雜志,老板出去前讓他們自己隨便挑。
看得出這里很久沒有精心打理過,書架上的書放得雜亂無序。江代出幾乎看中的每一本,不是上冊就是下冊,賀繁就跟他一起滿屋子找另外那冊。陳玉超蹲在門口的地上翻漫畫。這些漫畫都是老板從各種渠道收來的二手,種類很雜,國漫日漫彩色黑白的都有。有些系列漫可能原本就缺本少本,這些年丟的丟,壞的壞,更沒法找齊,因此只有這樣打包便宜賣才有可能賣出去。
呆了有一會兒,店里進來不少人,狹小的店面逐漸擁擠。江代出跟賀繁合力湊到幾套小說,準備排隊付錢。
“大拐,你挑好沒?”江代出朝外面陳玉超的背影叫了聲。
人亂車雜,陳玉超沒有聽見。
賀繁把手里書給了江代出,“你排隊,我去看看。”
說著繞開門口的人出去了。
“你要買嗎?”
賀繁蹲到陳玉超旁邊,見他正扒拉著面前一捆漫畫,像是試圖看到里面的內容。
見他過來,陳玉超收回手,小聲說:“嗯我再看看”
話說的是不想買的意思,身體卻沒有動,目光也還落在上面,表情帶著不舍。
說完意識到賀繁是來催自己走的,問道:“你和大年買好了?”
“賀年買了小說——”
賀繁咽回了后一句“我沒什么想買的”,因為注意到陳玉超的眼神還戀戀不舍地瞟著那漫畫,似乎在猶豫,明白他是在為十二塊錢為難。
想了想,故意裝作剛注意到那些書,說:“這些漫畫不錯,我想買來看,你想看哪本我借你?”
誠然,賀繁的演技有點拙劣,陳玉超一眼就清楚從不看漫畫的賀繁是在照顧自己窮。
他家里條件不好,這群發小都知道,明里暗里給他占過的便宜不少。小時候他一分零花錢沒有,大伙兒吃冰棍兒喝汽水總輪流請他。運動會他只有家里帶的蘋果和涼白開,大伙兒就假裝路過他班,從自己零食袋掏兩包辣條薯片塞給他。他沒有手機電腦一類任何電子產品,要用的時候也會二話不說地借他。
漫畫的話,當然也會借。
以前的他就那么接受著大家的照顧,可能因為年紀小,頭腦遲鈍簡單。而現在,他仍會發自內心地感動,卻相應地無法不感到羞恥。那些好意不經意間提醒著他的狼狽,放大了他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