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代出看什么都激動好奇,忍不住一直扒著窗子東張西望。
一輛同速行駛的公交車擋住了窗外夜景,江代出把頭轉向另一邊車窗,瞥見身旁的賀繁低頭盯著鞋面,不知是在認真聽司機師傅與江致遠大聊股市,還是心情不好。
江代出無法全然感同身受,但隱約明白賀繁是為了什么不開心。當初賀繁剛來他家的時候,看到他爸媽的注意力老放在賀繁身上,他心里也犯過別扭。好在感到爸媽給他的疼愛沒少,關心沒少,連挨的罵也沒少,漸漸就釋懷了。
正想著該怎么安慰一下賀繁,車內驀地響起一陣手機鈴聲。付雅萍接起電話,開口說的是英文,雖不像電視里那種純正的發音,但至少能對答如流。
江代出從沒在現實中見過能用外語和人打電話的人,就算是他們英語老師也只是帶著他們念課文。他輕輕戳了戳賀繁,湊到他耳邊小聲問:“你媽英語怎么說得這么好?”
賀繁回神,也貼近了江代出的耳朵,“她經常出國演出,還有好多外國朋友,見了面都是說英語。”
江代出比了個拇指表示欽佩,又說:“難怪你會那么多英語單詞。”
賀繁的詞匯量積累都是靠他看課外拓展題時自己背,跟別人沒有關系。但付雅萍此時就坐在前排打電話,賀繁便沒有解釋。
一路上車流時堵時暢,從火車站到江致遠家的路程長到江代出覺得不可思議,想著要是在錦陽,這一個多小時能從南到北再從北到南來回好幾趟了。
出租車穿過一道高聳巍峨的雕石拱門,駛入一片公寓小區。江致遠給司機指了路,車子在一片造型別致的假山盡頭轉彎后又繼續開了一段,停在一棟幾十層高的大樓前。
江致遠家住的是上下躍層,江代出頭一次見著自家屋里帶樓梯的房子,進門一看到就發出了“哇塞”一聲感嘆。
換作一般人,這樣的反應肯定會顯得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但江代出身上就是天然自帶了一股強氣場,讓人不敢往輕里看他。
年美紅跟賀偉東一個是個體戶,一個拿死工資,收入不高,但江代出從小得到的都是父母能給他的最好的。所以即便他自小住著幾十平米沒有電梯的舊家屬樓,穿著年美紅在“商貿市場”淘來的盜版貼牌棉衣,面對他從沒見過的高檔事物,眼里也找不出半點敏感自卑的情緒,只有純粹的欣賞與新奇。
也從不覺得自己在誰面前矮一頭,大人領著他進屋就進屋,招呼他坐沙發就坐沙發,始終是開朗俏皮又從容的。
而不知怎么踏入這間房子的人是賀繁。
因為一進門,他就發現客廳墻上的照片換掉了,原本有他一份的全家福都被換成了付雅萍光彩奪目的舞臺照。
眼前這個他生活過的家又一次向他敞開了大門,像是迎接著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第38章
江致遠給江代出準備的房間就在賀繁的房間對面,是賀繁以前練琴的屋子。
江代出見那房間不僅寬敞,還有大床,洗漱后就興沖沖地一頭扎了上去,在厚實暖和的被子上來回滾了幾下。
這全身舒展的感覺實在久違了。
在賀繁來他們家以前,江代出一個人住他們現在的隔斷間,雖說是麻雀大點兒,但五臟俱全,他還是有張一米五的雙人床可以自在地翻騰。
賀繁來了后,他的生活空間嚴重壓縮,小說玩具被搬去外面他不說了,柜子衣架要共用也就算了,讓他難以忍受的是狹窄的上下鋪單人床,那真是躺在上面翻身都費勁。
然而大屋子好歸好,可到了首都的第一晚,江代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
因為太安靜了,沒人說話。
這么大的孩子都有這個毛病,在一塊兒時未必多近乎,但一分開了就想。
就比如說現在吧,他特想跟賀繁講講自己對首都和新家的印象,如果賀繁沒睡,會應他幾句,就算睡了,也能聽到他平穩有規律的呼吸聲。而此刻,他左轉是空氣,右轉是窗戶,心里感覺怪寂寞的。
習慣這個東西很可怕,才半年時間,江代出已經回憶不起在賀繁來之前,他每一晚是怎么過的了。
他想找找屋子里有什么好玩的,注意到進門的左手邊有個鑲嵌式的書柜,透過玻璃柜門能看見里面稀疏擺放的書本。他下了床走過去,想著放在他房間里的應該能動,就打開柜子看了看。
可除了一些琴譜和cd,還有學校會給學生推薦的課外讀物,就只有幾本詩歌散文集,江代出不大感興趣。
書柜的最上層還平放著幾個筆記本,江代出拿起一本翻了翻,認出是賀繁的筆跡,上面寫的大概是些跟大提琴有關的東西,他看不懂,準備放回去,卻瞥到封皮右下角寫著的名字——江繁。
江代出看著那秀氣的鉛筆字愣了一愣,才意識到那是賀繁的本名。
一個已經不再有人叫了的名字。
在錦陽,他是初來乍到的賀繁,是“賀年的弟弟”,是“賀偉東家新來那個小孩”,不能向人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