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美紅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自責中,翻來覆去地想是不是家里冷,是不是給他吃了什么不對,還是像她妹妹說的,孩子遭了這么大的變故,給嚇著了。
“媽,他醒了嗎?”江代出問。
年美紅沒有注意到江代出的踟躕,“醒了,打完第一瓶醒的。”
江代出緊張地抓了抓耳后,“他有說什么嗎?”
“他說要是打吊瓶費時間就給他打屁股針,他說不害怕。”
年美紅當時聽到這話心里一緊,想到江代出生病的時候,醫生要給他扎屁股針他能把人家診室的屋頂嚎穿,也就仗著自己生著病誰也舍不得訓他。
賀繁卻懂事得讓人心疼。
她自知沒有道理追究江致遠和付雅萍有沒有給她的親生孩子一個快樂的童年,但從那兩夫妻非換回孩子不可的態度也看得出賀繁并不討他們喜歡。連她妹妹也說那家人太冷血,養了十年的孩子就算不是親生的,也不至于送回來連在當地住個幾天,再陪陪孩子的時間都抽不出來,說生意忙時間緊也要分是個什么事兒。
“那他說沒說為什么發燒啊?”江代出追著問。
“沒說,他應該也不知道吧。”
“媽。”江代出忽然鄭重地叫她,從凳子上下來在她面前站得筆直,一臉破釜沉舟地說:“媽我錯了。”
年美紅不解地看著他。
江代出主動將他干的壞事都招了。
第22章
賀繁是第二天中午出的院,到了家又有一些低燒,沒精打采的,身子軟綿綿,一張小臉慘白得像紙。
對于江代出的供認不諱,年美紅吃驚又無奈,她也是當姐姐的,何嘗不懂連手足之間也有爭寵鬧別扭的時候,別提他跟賀繁兩個,最后沒狠下心太過責怪,只說他必須要為自己做錯的事負責。
江代出認錯的心很誠懇,主動提出賀繁病好之前他都不出去玩了,在家照顧他。
小孩子的羞愧之心全在臉上,騙不了人,年美紅自己養的孩子自己清楚,她信得過江代出。這孩子打小皮歸皮,分得清是非對錯,這次就是淘氣犯渾做過了,并沒真心想要害人。
她不是就一點不心疼賀繁,但真要在這時候打罵江代出一頓,男孩子自尊心強,往后怕是就要跟賀繁結梁子。
江代出說到做到,等年美紅跟賀偉東忙去了,他就搬張椅子坐在賀繁床前,等賀繁醒。等得無聊,就一會兒把退燒藥一片一片摳出來在書桌上排隊形,一會兒看幾眼武俠小說,一會兒又對著窗外發呆。
賀繁從醫院回來一直睡到下午才昏昏沉沉地醒過來,他揉了揉干澀發酸的眼睛坐起來,見江代出正蹲在地上研究他墻邊立著的大提琴。
江代出聽到動靜轉頭,見賀繁醒了,眸子一亮,“你醒啦!”
賀繁神情戒備地看著江代出,手緊緊抓著床單。
江代出自認理虧,尷尬地撓了撓頭,指著墻邊的琴盒問:“這是小提琴嗎?”
賀繁見他沒有惡意,簡短答道:“大提琴。”
江代出想了想,“大的小提琴?”
賀繁也想了想,說:“嗯。”
見江代出此刻的態度還算友好,賀繁這才放心掀被子下床,因為躺太久身上沒力氣,腳踩在地上都像踩不實一樣。
“你上哪兒去啊?”江代出見他在打晃,追在后邊問他:“你要喝水嗎?還是要吃飯?”
“你要什么我給你拿唄!”江代出亦步亦趨。
賀繁被纏得不自在,回頭小聲說:“我尿尿。”
“哦。”
江代出摸摸鼻子停住腳,目送賀繁進洗手間,又一直等著他出來。但賀繁只是加快步子,進了屋又鉆回下鋪里。
江代出跟過來站到床邊,眼神定定地看著他。賀繁被盯得發毛,臉上本就沒多少的血色又褪了個干凈。他下意識環顧四周,知道自己無處可躲,也沒人可以求救,這個家里沒人會站在他這邊。
從原來的家來到這里,什么都變得不一樣了,但他依然還是孤獨的。
江代出絲毫沒察覺自己虎愣愣的勁兒嚇著了賀繁,他杵著不動是因為有些羞窘,想道歉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最后他冷不防地在賀繁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牙一咬腰一彎,朝賀繁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對不起!是我害你生病了。”
“我跟你道歉!”江代出聲音響亮,眼里俱是真誠,他心說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不丟人,錯了不認才丟人。
賀繁難以置信地嘴唇微張,可前一天還不懷好意的人忽然性情大變,還是讓他覺得很不安,于是沒有回應他的道歉,只把毯子一拉說:“我要睡覺了。”
這一天一夜的內疚可把江代出憋壞了,錯一認立馬神清氣爽,血脈通暢,也不管賀繁想不想理他,拽過椅子就兩腿一跨反坐上去,圈著椅背對著賀繁問:“你還難不難受啊?”
說著回頭看墻上的掛鐘,心里算了下時間,“你到點兒該吃藥了,你先吃個藥再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