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疼愛她是真的,傷害她也是真的。
總總讓她卑微地不敢有任何奢望,任他予奪。
裴浚察覺到她在暗暗抽泣,立即下了案來,繞過屏風來到里間。
夜色里,她柔美的身形如起伏的山巒,卻依舊覆著一層倔強。
“鳳寧”裴浚心疼地喚她一聲,來到她身后坐下,她離開后的無數(shù)個日夜,他無時無刻不在懊悔,懊悔不曾好好照料過她,傾聽過她,待她睡下時替她掖一掖被角,今日看著被卷卷掀落在一旁的薄褥,裴浚輕輕撿起,往她小腹處搭了搭。
“鳳寧,再給朕一次機會。”他終于說出口,“嫁給朕,做朕的皇后。”
做朕的皇后
多美的字眼啊。
曾經(jīng)是她乞求不來的奢望,甚至想都不敢想。
他忘了是他親口無情地告訴她,讓她不要癡心妄想嗎?
憑什么,他想重來一次,她就應他,憑什么他想娶她時,她就乖乖受命。
難道她被逼東躲西逃,背井離鄉(xiāng)一年半載,就是為了讓他接受她嗎?
不,她還有一百多位孩子等著她教導,康家堡的商貿(mào)會還需她主持。
她李鳳寧還有許多路要走。
鳳寧忽然騰的一下坐起身,兇巴巴望著他,“恕我不能答應您。”
一句話將裴浚心里那點期望給一掃而空。
“您不知道我在大雪紛飛的除夕決定離開時,心有多痛,您不知道,我在無數(shù)個暗夜思念您時,心里有多難過,我好不容易,費盡心思用一年半載的奔走游歷,將您從我心里割舍掉,如今憑什么,您要我回去我就回去。”
“我不是沒有努力過,是您拒絕了我。”
“而現(xiàn)在,我不稀罕了,我不稀罕做您的皇后!”
淚密密麻麻聚在眼睫,盈滿了,又跟珠子似的砸下來。
裴浚慌了,他從來沒有這般手足無措。
“鳳寧”說過的話覆水難收,裴浚懊悔不及,看著抱膝哭得撕心裂肺的鳳寧,心里跟剜肉似的疼,神色僵硬,半抬著那只胳膊,久久伸不出去,也說不出半字寬慰的話。
這一夜二人都沒睡好。
鳳寧決心不與他糾纏,翌日清晨醒了,招來康管事,堅決先去居延城。
裴浚看著她快馬加鞭離開,重重捏了捏眉心。
他不是不能阻止她,也不是不能跟上去。
他不敢。
就像是一張不小心破裂的網(wǎng),好不容易將之慢慢粘連起來,不敢太用力,以恐再次崩斷。
點了四名黑龍衛(wèi)護送她北上,裴浚上馬往東南折去肅州。
大晉北疆有九座邊關重鎮(zhèn),而肅州是最西邊的一個。
此地重兵把守,內(nèi)制雍州城的祈王,外扛蒙兀,肅州總兵原是江濱的人,江濱伏誅后,楊元正立即從東北調(diào)度一名守將駐守此地,而肅州又是燕國公的起家之地,燕國公曾在此地駐守達八年之久,數(shù)度擊潰蒙兀,屢立軍功。
所以肅州城共有三股勢力,原江濱舊部,燕國公的心腹,以及朝廷新派來的總兵。這位江濱舊部名喚董寂,朝廷清算江濱時并沒有清算他,一來當時正在新舊權利交接之際,董寂素有獵豹將軍之名,是抵抗蒙兀的先鋒,一旦除了董寂,會給蒙兀可乘之機。二來,并未尋到他與江濱勾結的證據(jù),不好治罪,所以朝廷為了大局著想,一直對他予以撫慰。
朝廷爭取董寂,祈王也想暗中拉攏,祈王的想法很簡單,他與董寂是一條船上的蚱蜢,都是裴浚心腹大患,與其被各個擊破,還不如縱連成勢,以扛朝廷。
董寂明面上哪方都不得罪。
他并不想做反賊,反賊下場可不好,若是裴浚這里有轉(zhuǎn)圜余地,他也不想跟著祈王送死。
反之,若裴浚一心要拿他人頭,董寂勢必要拼一拼。
近些年裴浚勵精圖治,政績四野有目共睹,董寂心知這位帝王非池中之物,暗生忌憚,越發(fā)想探得皇帝心思,甚至暗中聯(lián)絡燕國公,請燕國公做說客。
而這一日,恰恰有人遞了信給他,說是天子遣來密使,與他會一會面。
董寂心里十分忐忑,若帶扈從隨行,他府上可是有祈王的眼線,恐被祈王知曉,斷了后路,若只身密會,又恐對方有詐,像擒江濱一般來擒他,來來去去好不折騰。
董寂有一位夫人,有女諸葛之稱,這些年便是她在董寂身后給他出謀劃策,讓他在江濱死后依舊穩(wěn)如泰山,被朝廷倚重。
她在關鍵時刻給丈夫吃了一顆定心丸,
“將軍只管去,妾身拿著您的兵符去軍營,倘若半個時辰內(nèi)您不曾從那客棧出來,妾身便投了祈王,當然,妾身并非真的投祈王,此舉意在威懾,想必對方察覺,不敢對您輕舉妄動。”
董寂覺得這個法子不錯,故而趁著天色暗后,喬裝出門。
董夫人也很利索地帶著護衛(wèi)前往城外軍營,只可惜行到城樓下,卻被黑龍衛(wèi)攔了去路,董夫人當然不肯就范,直到對方拿出一道明黃的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