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了帕子沾了點茶水凈了手,揭開食盒,熱乎乎一碗油潑面出現在眼前。
姑娘喜滋滋地端下來,然后開始嗦面。
裴浚第一次發現一個姑娘吃面的模樣這么好看。
她連吃面都很認真,一口一口慢慢嗦,不叫油水沾了嘴,粉嫩嫩的臉蛋兒飄著一抹霞色,杏眼溫柔靈動,吃過一口覺著很驚艷,還很驚喜地看了一眼裴浚,濃密的鴉羽合著那水靈靈的眼,一眨一眨看過來時,如同撓人的小尾巴。
鳳寧沒費多久功夫吃完一碗面,正要擱下碗筷,瞥見那人遞來一塊帕子,鳳寧愣了愣,輕輕瞥了他一眼。
皇帝怎么突然變得這般體貼,還會給她遞帕子?
鳳寧疑神疑鬼地接下,拭了拭嘴上的油光,又悄悄收進袖兜,
“謝陛下。”
沒說洗干凈還他之類,旁人用過的東西他不會再用。
鳳寧又不笨,猜到他在慢慢了解她,并試圖對她好。
這讓她倍感壓力。
她有些拿他沒轍了。
裴浚等著她吃完,這才開口問她,“滋味怎么樣?”
鳳寧連忙頷首,“回陛下,風味極好,又香又辣,面也勁道。”
裴浚很滿意,他挑出來的能差么,
“既然你喜歡,往后朕讓他去學館,每日給你做。”
鳳寧哭笑不得,“不必了,偶爾嘗一碗便好,不必為此大動干戈。”
“不算大動干戈,”他眉目清朗,眸色灼灼,“只要你喜歡。”
鳳寧心口微微一熱,艱難地蠕動了下唇,“臣女也不是每日都想吃,再說了,還有烏先生”
裴浚冷聲截斷她的話,“李鳳寧,烏先生如今很忙,沒有功夫煮面給你吃,既然有更好的廚子,你就不用再麻煩烏先生了”
鳳寧聽了這話,眸色一點點冷下來,她終于明白裴浚為何突然興師動眾著人給她煮面,原來是那日在先生的學堂,介意她跟先生之間的往來。
烏先生對于鳳寧來說是比親緣還要重要的長輩,在她最狼狽的時候,是烏先生給了她一口飯吃,這份情義誰也撼動不了,哪怕那個人是皇帝。
裴浚這份強勢讓她感覺到了冒犯。
于是鳳寧起身退開一步,朝他福了福身,“抱歉,恕臣女做不到,臣女就愛吃烏先生做的面。”
裴浚忍不了了,搭在膝蓋的長腿擱下,身姿清正,“李鳳寧,沒有哪個丈夫愿意看著自己的女人與別的男人親近?更何況朕是皇帝。”
“丈夫”二字輕輕在鳳寧心尖上劃過,她心底掀起微弱的漣漪。
“陛下,您不能稱之為臣女的丈夫,您充其量不過是臣女曾經的男人。”
鳳寧杏眼直勾勾盯著他,義正言辭糾正,“丈夫二字不是這么用的。”
哪怕她入宮為妃,能視他為丈夫的也只是皇后,其余妃子只能奉他為主君。
裴浚何等敏銳,緩緩瞇著眼迎上她的視線,他的目光從來都是昭彰而凜然的,過去鳳寧壓根不敢跟他對視,也不能與他對視,這不合規矩,但今日她穩穩接住了裴浚的探究。
裴浚當然聽得出這句話背后的含義,他打量李鳳寧,那張小臉神色堅毅繃著一股勁,像是在迎戰的將士。
丈夫二字源自他本能,出口后也察覺不太對,但他沒料到李鳳寧比他更敏感。
“你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不肯入宮?”裴浚面無表情看著她,帶著看透一切的了然。
鳳寧矢口否認,“沒有。”她心里還存有一股傲氣,不肯承認自己對這兩個字的在意。
目光從他眼眸挪去他肩頭,依舊保持堅定,“臣女只是覺得不對,提醒您罷了。”
裴浚深深凝著她,神情嚴肅敲打她,“李鳳寧,有的時候不要想太多,不要鉆牛角尖。”
這話是告訴她不要惦記不該惦記的。
那股凝在心口的酸氣終于被他給擊散,蕩漾開來。
鳳寧眉眼生動地沖他笑了笑,不落下風地回了一句,“臣女也請陛下不要想得太多,不要鉆牛角。”
裴浚聞言臉色一變。
這話什么意思,就是告訴他,也別打著讓她入宮做妃子的主意。
呵。
裴浚真的給氣得不輕。
這小丫頭現在越來越狠了,跟個長了爪子的貓,狠狠撓了他一抓。
鳳寧看著他臉色時而青時而白,心里忽然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