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祖父老了,挪不動身子了,你替祖父奉一杯茶給陛下。”
楊婉剛奉了一盞茶不久,如今又要奉茶,寓意何在?
楊元正這是告訴裴浚,想要相權和平過渡,立楊婉為后。
楊婉此刻手心皆是汗,一顆心從未這般忐忑,穩穩接過祖父遞來的茶,往裴浚邁去。
她壓根不敢抬眸看他,余光瞥見那雙修長的手臂,白皙分明的指節輕輕搭在膝蓋,她多么盼望著他能伸手接過這盞茶,如此她使命也完成。
她盼這一日有如甘露。
可惜她終究是遺憾了。
那如玉的指尖輕輕擒住她的茶盞,沒有喝,而是擱在一旁。
然后嗓音清冽問起身側的祖父,
“朕聽聞楊家子弟出眾,今日得了機會,閣老何不引薦?”
楊元正微微一怔,瞬間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他不想立楊婉為后,作為補償,提攜楊家后輩。
這其實也是楊元正的后手。
在楊婉與楊家子弟中,皇帝總該挑一樣。
雖然楊元正有些失望,卻還是順應了皇帝的心意,招手示意侯在廊廡下楊家眾孫上前,
“還不快些來給陛下磕頭。”
裴浚一一垂問,又聽聞楊家嫡次孫風神玉秀,出口成章,便當眾擢升他為中書侍郎,準侍奉帝側。
楊家真正繁盛的是楊元正嫡長子一房,可裴浚偏生提攜了二房,目的也在于削弱楊家的權勢,不得不說,這位年輕俊美的男子,將帝王心術玩到了極致。
今日他又是親臨賀壽,又是提攜楊家后輩,楊元正沒有任何拒絕的余地。
只得起身謝恩。
百官也無不信服,比起上回果斷剪除楊元正的羽翼,今日行懷柔之舉,如此剛柔并濟,方是明君之道。
這一場歷時三年之久的君相相爭,至此完滿落下帷幕。
如果不算楊婉的話,確實夠完滿的。
楊婉手心都涼了,挪著僵硬的步子退去廊廡后頭,她茫然望著前面曲折蜿蜒的抄手游廊,整個人有些出神,那根一直撐著自己的主心骨驟然崩斷,令她無所適從。
從五歲記事起,祖母便告訴她,她將來是要入宮的,請來宮里最嚴苛的教養嬤嬤教導她規矩,琴棋書畫樣樣不落,她端莊得體,才高德厚,百官對皇后的期許,均成了她的圭臬,她活成了全京城最耀眼的牌匾,人人引她為榜樣,可從來沒有人問過她,她累不累?苦不苦?
楊婉這一刻忽覺疲憊極了,眼前垂掛的五色燈籠恍惚了,所有身影均在晃,她迷迷茫茫不知往何處走。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逆著人煙行到別苑西北角一處水泊,此地湖水往里彎出一個凹,建了一座水榭,楊婉獨自坐在臺階,百無聊賴喂魚。
少頃,身側有腳步聲傳來,楊婉倦怠地掀起眼皮,見是鳳寧,微微詫愕,
“鳳寧妹妹”
方才前院的消息源源不斷往水閣傳送,當時蔣文若說了一句,
“楊婉已成了楊家的棄子。”
聽了這話,鳳寧驀地心痛,果然她出宮是對的,真正在他心里夠得著分量的只有江山社稷,朝堂權勢,這些女人對于他來說均不算什么。
章佩佩如此,楊婉亦是如此。
鳳寧循著僻靜的道兒準備離府,偏生瞧見楊婉往這里來,有些擔心便跟了過來。
“婉姐姐,你還好嗎?”
楊婉站起身,眼底的悲傷失落一掩而盡,如常露出端莊的笑,
“怠慢妹妹了,你這是要回去?”
鳳寧頷首,望著她勉強的笑容,忽然認真道,
“婉姐姐,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就覺著呀,你像是這世間一尊菩薩,沒有你料理不了的難事,沒有你踏不過去的坎。你是那么的完美,令人景仰贊譽,可我有時候想,你這么能干,背后得付出多少代價呀。”
明顯察覺楊婉眼中有淚光一動,鳳寧握住她手腕,
“婉姐姐,你試著做自己,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你也只是一個方才二十歲的姑娘,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紀,活得痛快些吧。”
楊婉怔怔立了許久,久到那道秀美的身影如霞光一般從她眼底閃逝,她方回過神,側身望著腳下波光粼粼的漣漪,忽然縱聲大哭。
鳳寧這廂與章佩佩等人告辭,回了學堂,梁冰倒是好奇,非要跟著過來瞧,將跨院考察一番,又將學堂逡巡一陣,煞有介事頷首,
“很不錯,比在養心殿好。”
鳳寧笑著招呼她用茶,梁冰擺擺手,
“我還要回宮呢,改日刻好送來給你,再討茶喝。”
梁冰這人從來干脆利落,鳳寧也不挽留,送她至門口,等她馬車走遠,正要折回來,迎面一年輕男子緩步朝她走來,只見他面容消瘦,行路也似沒那么便捷,卻還是穩穩當當立在她眼前,朝她作了一揖,
“鳳寧妹妹,好久不見。”
鳳寧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