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寧靦腆地抱著包袱,像是誤闖繁華的林間小鹿,茫然地張望四方。
仿佛不知從哪來,也不知要往哪兒去。
甭管了,這個時候能吃上一碗熱乎乎的西北面,就是最大的慰藉了。
她吸了吸鼻子,朝著叫賣重重誒了一聲,叫賣將人迎入廳內,鳳寧尋了個靠窗的席位。
不一會,一碗熱騰騰的刀削面呈上來。
唯恐鳳寧熱,叫賣用碗裝了幾塊冰塊擱她面前,還溫聲囑咐道,
“燙,姑娘慢些用。”
天暗了,燈市的繁燈夜景給青云鑲了個邊,她隱約瞧見深幽蒼穹下云卷云舒。
人這一生哪,就該像云,自在由心。
出宮了,學了一身本事出來,該她李鳳寧闖天下的時候了。
邊吃,淚落了一臉,滾燙的淚珠滑下隨著面條被嗦入嘴里,不知是酸的甜的,辣的還是咸的。
快慰亦有,難過也不少,朝夕相處一年,那些情愫不是說扔就能扔的。
只是那些于鳳寧而言,已經不那么重要了,從吃下那顆避子丸開始,她便已做好離開他的準備,至于傷口,交予時間,會慢慢愈合。
不,不能稱之為傷口,她愿稱之為,人生最美好的一段際遇。
面嗦至嘴里,慢慢熨燙著五臟六腑,鳳寧含著淚花填飽肚子,啟程出發。
店家的掌柜見她年輕貌美,恐夜里不大安全,吩咐管事送她去相熟的車行租車,鳳寧花了一角銀子這就么回了喜鵲胡同。
照舊先去了烏先生的學堂。
第一下沒敲開門扉,等到第二聲脆生生的先生喚出口時,門扉忽被人從里頭重重拉開,一道清瘦的身影奔出,從烏先生驚愕的模樣看得出,他幾乎是沖出來的,看著半夜而歸的鳳寧,臉色數變,
“鳳寧,你怎么這個時辰回來了?出什么事了?”
連忙側身將她往里讓。
鳳寧抱著包袱進了門檻,回望他一眼,笑道,“先生,我被陛下發配出宮了。”
她這話說得輕松,可眼底沁著那抹悲傷卻濃郁地化不開。
烏先生面色凝重,仔仔細細打量她,“你犯了何罪?陛下可有罰你?”
鳳寧知道烏先生擔心什么,搖頭道,“至于何罪,先生就別問了,總之,我回了府,往后再也不會入宮了。”
烏先生的心忽然抽了抽,他什么都沒說,先將門栓插上,領著她上了橫廳。
許多事看破不說破,前段時日鳳寧沒日沒夜譯書,烏先生便知少女有了心事。
至于什么心事,也猜得出來,必定是與皇帝有關。
鳳寧出身不高,想在貴女云集的皇城站穩腳跟,幾乎不可能,而那個男人,眼高于頂,又怎么可能真心疼愛鳳寧呢,小姑娘受了情傷了就不意外了。
烏先生先去廚間給她斟了一杯茶出來,隨后溫和問她,
“可用過晚膳了?”
少女高挑地立在門廊下,還穿著入宮那日那身水紅的裙衫,杏眼明媚,柔和地如同春日的柳絮,夏日的浮花。
“我用過了,我想先來給您請安,再回府上。”
她總是這樣信賴他。
她也沒別人可信賴了。
烏先生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見她眉色微有倦意,也不遲疑,
“我這就領你去見你爹爹。”
鳳寧被逐出皇宮,必定惹來李巍滔天怒意,他親自將人送過去,李巍多少要給些情面。
這樣的光景,烏先生經手沒有千回也有百回,過去鳳寧被主母刁難責罵,偶爾跑來他這里求救,烏先生便是這般領著她去做主,已輕車熟路。
二人一道從角門進了李府,時辰不早,李府靜謐無人,自從李巍被貶后,府內不少下人被遣散,門庭不如過往熱鬧,穿過西苑順著抄手游廊,來到李巍的書房外,幸在書房亮著燈火,烏先生囑咐鳳寧在外等候,他先進去打個前哨。
可這一回,那溫柔的姑娘卻叫住了他。
“先生,我自個兒來吧,正好,我也有話要與父親說。”
她神色鎮定平和。
烏先生愣了愣,大約是習慣替她撐腰,乍然被拒絕還有些不適應。
“鳳寧,不可兒戲。”
鳳寧不等他說完,搖頭道,“先生總不能護著我一輩子吧。”
烏先生面頰微微僵了僵,避開她明亮的視線,慢慢頷首,“你說的也對”
轉身下了臺階,邁開幾步還是不大放心,再回首,鳳寧已俏皮地與他揮揮手,示意他回去,烏先生終是長吁一氣,離開了書房。
鳳寧繞過廊角,來到正門,守門的管事瞥見鳳寧回來,大吃一驚,
“二小姐,您怎么回來了?”再看鳳寧背了個大包袱,臉色就不大好了。
想是聽到動靜,屋內的李巍疾步而出,眼見小女兒立在窗下,雙目驀然睜大,
“鳳寧,你怎么回來了?今日陛下萬壽節,你怎么有功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