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婉起,女官挨個挨個上殿獻禮,李鳳寧因為父親官職微末,照舊被排到最后,柳海甚至還寬慰她說,
“姑娘今個兒被排在最后,等回頭封妃卻不一定,姑娘等著吧,回頭必有好信兒。”
李鳳寧這會兒身子忽起不適,渾身發冷,小腹微微脹痛,無心聽柳海嘮叨這些,勉強笑道,“公公多慮了,我無妨的。”
柳海見她乖巧溫順,心中甚喜,回了上頭侍奉。
楊婉當眾畫了一幅潑墨江山圖,浩瀚大氣,如行云流水,贏得滿堂喝彩。
王淑玉也絲毫不遜色,當場做了一首《千秋賦》,辭藻華麗,對仗工整,歌頌裴浚登基后內政修明,外患平靖,她不用虛浮的字眼,引典故,擺事實,吟到最后有氣貫長虹之勢。
百官為之拍案叫絕。
梁冰極為省事,只花了不到半刻鐘,當眾寫了一幅書法便交了差。
其余女官均拿出各自看家本事,有人跳胡旋舞,身姿曼妙,有人拉琴吟歌,嗓喉動人。
裴浚端坐寶座,聽得百無聊賴,忍不住側眸去尋李鳳寧。
數名女官穿著清一色的絳紅官袍侍奉在格柵一角,裴浚目光掃至末尾不見李鳳寧,再往回一個個看來,還是不見蹤影,他皺了眉看了韓玉一眼。
韓玉順著他視線瞟了瞟,立即明白了,悄悄退出,繞去格柵后尋李鳳寧。
鳳寧小腹疼得受不住,早已從殿內退出,來到后廊一腳,自上回吃了那顆避子丸,月事便推遲了,大約是這三日籌備萬壽節過于辛勞,這會兒腹下略有濡濕之感,如若她沒猜錯,該是來了月事。
再過一會兒,就要輪到她獻禮了吧,鳳寧疼得細汗直冒,直不起腰來,獻禮什么的她已經不在乎了,不就是選妃嘛,她壓根不想做他的妃子,正躊躇著是不是先離開,一道熟悉身影匆匆奔來,見她面色白如薄紙,唬了一跳,
“鳳姑娘,你這是怎么回事?”
鳳寧看到韓玉如同瞧見救星,立即扶著廊柱穩了穩身形,央求他道,
“韓公公,我怕是不能上殿獻禮了,煩請你替我跟柳公公說一聲,我要回延禧宮,至于壽禮你晚些時候幫我獻去御書房。”艱難地喘了一口氣,她苦笑道,“若是麻煩,不帶也成”
說完,鳳寧弓著身幾乎要滑下去,韓玉急了,連忙喚了伺候的宮女來,“快快,送姑娘回延禧宮,再請太醫,一定照看好她。”
鳳寧唯恐太醫看出端倪,連忙擺手,“不必太醫,我歇一會兒就好。”
她朝宮女使眼色,宮女大致明白怎么回事,只叫韓玉寬心,二人一左一右架著鳳寧往后宮去。
韓玉這廂目送她走遠,趕忙折回內殿,恰在這時,禮部侍郎何楚生已高聲傳喚,
“最后一位女官,鴻臚寺九品譯員李巍之女李鳳寧。”
李鳳寧這個名字,百官可不陌生,畢竟是天子唯一“特選女官”,旁人私下傳這李氏女何等國色天香,今日正好一堵真容。
于是大殿頓時一靜,所有視線均投注過來。
韓玉慌了,慌忙往殿上的皇帝望了一眼,裴浚也深深凝著眉頭,用眼神詢問李鳳寧的去處。
韓玉熱汗直流。
或許這是韓玉這輩子膽子最大的一日,又或許是實在舍不得日夜奮戰的李鳳寧在最后關頭折戟沉沙,韓玉猛咬了下牙關,在眾目睽睽之下,彎腰捧起李鳳寧留下的木盒,一步一步往殿中來。
第48章
已是下午申時了,天際的云團子越聚越多,一陣風忽然刮進,再看外頭的天,厚厚的青云徹底蠶食了天際,老天爺憋了三日似要狠狠放一波威。
韓玉熱得手心均是汗,小心翼翼將木盒打開,將里頭疊放的幾摞書冊搬出來。
“啟稟陛下,鳳寧姑娘所獻壽禮是儒家四書與《左傳》的波斯文譯著,賀陛下洪福齊天,國威遠揚。”
韓玉話落,身子往旁邊一讓,讓眾人將那些書冊看得更清楚些,《論語》《大學》《孟子》《中庸》《左傳》,整整齊齊五冊刻印版,各有數本可供傳閱,壘了足足有半尺高。
比之任何一份壽禮樸實卻又貴重。
日頭被云層遮去,悶熱的暖風源源不斷涌入殿中,直往裴浚面門而來,那股炙流似要化開他眉間那一抹深邃。
第一冊 論語刊印耗了數月, 第二冊左傳耽擱在校對上,也費了將近兩月,萬壽節使臣入京是傳揚大晉典籍的最好機會,她便在這一月多光景里,咬緊牙關將儒家四書給悉數刻印出來。
裴浚這一刻心里竟是涌上千萬般滋味。
這就是當初莽莽撞撞非要撞到養心殿來的姑娘,他差點親手送出宮的姑娘。
比之欣慰竟也無比慶幸,慶幸當初到底因何起了一線惻隱之心,將她留在了皇宮,留在了身邊。
從當初的懵懂無知到今日獨當一面,她交出了一份很完美的答卷。
盡管她不在這里,這一刻她是主角。
裴浚不知,這里也有李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