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坐下,
“司禮監的批復還沒下來,您怎么自個兒先墊上了?”
李老頭老神在在聳聳肩,“這位老弟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闔家靠著他這點銀子過活,我不墊給他,他怎么過年?至于上頭,還能短了我的不成,即便缺金少銀,不是還有你替我聲張么?”
鳳寧苦笑,她如今在養心殿怕是說不上話了。
鳳寧本就起得晚,這會兒已是午時,李老頭吩咐去廚房打飯,也給她捎了一份,二人邊吃邊說話,李老頭見鳳寧今日格外沉默,喝酒也比平日喝的還兇,有些疑惑,
“怎么,小姑娘,心情不好?”
鳳寧當著李老頭也就沒藏著掖著,有時不是那么親近的人說起話來反而沒有顧慮,
“嗯,心情不大好。”
“跟心上人鬧別扭了?”李老頭真不愧是火眼金睛,可鳳寧豈會承認,臉一紅嗔道,“是跟我爹爹吵架了。”
“哦,怎么回事?”
鳳寧隨便尋個借口敷衍過來,“就是過年沒地兒去了唄。”
李老頭聞言忽然沉默了,片刻一小內使進了屋,遞個油紙包的饃饃給李老頭,李老頭轉而就給了鳳寧,“吶,吃。”
鳳寧微微一愣,“這是什么?”
“肉夾饃啊,你不是喜歡吃肉夾饃么?”李老頭理所當然道。
鳳寧忽然就驚住了,“您怎么知道我喜歡吃肉夾饃?”
李老頭咧嘴一笑,“冬月初十閔老頭過壽,你也在,逮著個肉夾饃吃得極香,你忘了嗎?”
鳳寧眼眶驀地一酸,握著個肉夾饃不知說什么好。
“謝謝您了。”
李老頭這輩子吃過太多苦,這一生與他而言已是“輕舟已過萬重山”,他安撫鳳寧,
“孩子,這世上除了生死再無大事,甭管天崩地裂,能有一口好吃的能得一草席裹眠,湊合著過就得了,除夕不能回家就不回嘛,自我家那娘們過世這么多年,我就獨來獨往,不也挺好?除夕嘛,也就那樣,還怪鬧遭遭的。”
鳳寧咬著肉夾饃聽著聽著就笑了。
她真是很幸運,能遇到這些可愛的朋友,對,她把李老頭當做她的忘年交。
傍晚鳳寧離開前,李老頭吩咐她,“如果除夕實在沒地兒去,就來我這兒,陪我喝酒。”
鳳寧笑著朝他擺手,“好嘞。”
經過李老頭這番開導,鳳寧心情果然松快了一些,什么位分,她現在已經不當回事了,貴人也好,才人也罷,又能如何,被困在那一隅殿宇人這一生又有什么意思。
至于他罵她腳踏兩只船,鳳寧嗤哼一聲,兩只船算什么,她若是有腳還要腳踏三只呢,她就這么自個兒跟自個兒樂呵,把事情從心里劃過。
偶爾照舊去養心殿西圍房,卻絕不會往正殿湊,只要外頭站班的內侍通稟“陛下回宮了”,她就鉆進西圍房不露面。
裴浚打前朝回來,手里捏著一冊文書,大步往養心殿來。
御前的人照舊往廊廡站班,瞧見他踏進養心門,齊聲跪下行禮。
裴浚平平掃了一眼,隨后目不斜視進了御書房。
柳海順著他目光往站班的女官與內侍看了一圈,又悄悄往西圍房瞥去一眼,暗自磨了磨牙,招呼人進去奉茶。
進來的是楊婉,她親自上前奉茶,又將早準備好的一遞文書擱在御案前,
“陛下,內閣和各部已將明年財政開支預算給呈上來了,依照您先前提的幾處已做更改,今年各部的收支賬目匯總也有了眉目,只是工部與兵部有幾張票擬,戶部那邊不給勾簽,說是不在預算之內,閣老們僵持不下,待您裁決。”
裴浚神色略略有些冷清,只淡聲道,“擱下吧,朕等會兒瞧。”
楊婉看得出來皇帝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敢多話,退去一旁。
緊接著梁冰也進來了,經過沒日沒夜的奮戰,梁冰徹底將內庫所有賬目都捋清,哪些衙門多花了銀子,哪些掌事有鋪張浪費之嫌,一目了然。
這些賬目用牛皮紙封住,封皮上齊齊整整寫著“丙午年內庫收支賬目”九字,字跡談不上挺拔秀美,卻是一筆一畫寫得極為認真,頗有幾分笨拙圓融的可愛。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寫的。
裴浚將目光移開,悶悶喝了一口茶。
茶怪燙的,他喝了一口蹙眉擱下,“換涼的來。”
楊婉深深看了一眼裴浚,覺著他今日有些反常,立即領命出去重新備茶。
梁冰反倒是眼觀鼻鼻觀心,皇帝不多說一個字,她也不多吭一聲。
那夜二人鬧掰,也就守夜的幾人知曉,梁冰是其中之一,具體因何吵架梁冰不知,不過李鳳寧那是什么性子,她能招惹皇帝?
必定是皇帝欺負了李鳳寧。
是以今日故意要鳳寧替她寫了這份封皮。
梁冰也說不上來是何意圖,但她就這么做了。
裴浚確實被這一行熟悉的字跡給刺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