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有四日沒見這姑娘,聽聞她身子不適,那碗燕窩粥照舊送去了延禧宮,柳海如何辦到的他不知道,想必是不動聲色。
其實他壓根不在乎被人知道。
裴浚頷首示意她進來。
恰在這時,柳海也領(lǐng)著張茵茵進殿。
“萬歲爺,該用晚膳了,您瞧著,可擺膳?”
裴浚確實有些餓了,便點頭,“擺下吧。”
張茵茵看了一眼立在御案前的鳳寧,大大方方領(lǐng)著內(nèi)侍將十二樣菜肴擺在東窗下的八仙桌,裴浚這邊已起身繞出御案來凈手,張茵茵很有眼力勁,順帶又要來遞帕子,裴浚沒接她的帕子,柳海福至心靈立即奉上手巾,裴浚擦拭干凈水漬,這才往八仙桌落座。
帝王每一頓飲食均有小內(nèi)使當場試菜,裴浚不急著動筷,而是看向鳳寧,
“給朕瞧一瞧。”
李鳳寧雙手將譯好的《論語》奉上,站在他身側(cè)不遠處。
距離很近,裴浚也沒覺得不合適,好像她本該站那。
裴浚看不懂波斯語,卻發(fā)現(xiàn)鳳寧寫波斯文字跡很好看,那蚯蚓一般的線條無比柔美,比她的楷書好看太多。
“先擱在朕這,回頭遣人送去鴻臚寺給你父親過目,待他校對完畢,你再拿去經(jīng)廠刻印,怎么印,能否印,該印多少,如何發(fā)行,你自己拿主意,此事經(jīng)你手,由你全權(quán)負責(zé),可有疑慮?”
這意味著要鳳寧要開始獨當一面了。
一股壓力撲面而來。
鳳寧緊張又興奮,她笑著道,“臣女領(lǐng)命。”
裴浚將書冊擱在一旁,又凈了一遍手,這才開始用膳。
大約是膳食太豐盛,裴浚第一筷還不知從哪道菜入手,張茵茵立即便遙指正中那道蘇造肉,
“今個兒這道肉按照您的吩咐少放了些醬料,也沒那么油膩了,萬歲爺可嘗一嘗口味。”
這句話門道可多著呢。
鳳寧何時見裴浚在吃食上下功夫,他能對張茵茵做的菜給與意見已經(jīng)很難得了。
鳳寧不可否認心里有些吃味。
柳海這邊將那道蘇造肉布至裴浚跟前,他筷子剛拾起,瞥見鳳寧還未走,又停下來問她,
“還有事?”
鳳寧雙頰緋紅,眼神綿綿望著他,輕聲問,
“陛下,臣女這幾日告病,有兩夜是張姐姐替我當?shù)闹担寂畡跓┝私憬悖睦镞^意不去,想補回來。”
今夜是張茵茵的值,而張茵茵已連著夜值兩日了,鳳寧想跟她換班,她盼著裴浚能留她。
她想他了。
張茵茵心里自然是不情愿的,別說兩夜便是夜夜守在這,她也心甘情愿,可她很聰明,沒有急著辯解,而是等著看皇帝的反應(yīng)。
可惜裴浚的反應(yīng)讓鳳寧失望了,他平和看著她,
“餓了就去用膳,今夜不是你當值,早些回去歇著。”
鳳寧失落地退出了御書房,她也不知自己為什么要來,可就是管不住腿。
她不喜歡別的女人靠近他,她心里難受,突突地疼。
喜歡一個人都這樣嗎?
還是她錯了?
鳳寧茫然出了養(yǎng)心殿。
張茵茵看著鳳寧的背影暗暗有了信心。
裴浚這邊用完膳,手持鳳寧那冊譯書,慢慢在東窗下踱步。
張茵茵領(lǐng)著人將余下的菜肴撤下去了,又親自給裴浚奉茶,裴浚看都沒看她一眼,只道,“擱著吧。”
張茵茵便將茶盞擱在炕床上的小案,大約不小心灑了一滴水漬在地上,她撫裙跪下去擦拭。
御前的人向來訓(xùn)練有素,別說是灑一絲水漬便是杯盞晃一晃均是大忌,是以裴浚側(cè)過眸去瞧她,這一眼好巧不巧落在她脖頸處,從他的角度能看到雪白圓領(lǐng)下的一抹春色。
裴浚銳眸微瞇,一絲好笑涌上心頭,他慢慢將手中的書冊擱下,干脆提著蔽膝坐下,整暇看著她。
張茵茵余光察覺到他的打量,紅著臉含羞帶怯起身告罪,“臣女失儀了,還請陛下恕罪。”
裴浚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那卷書冊,毫不避諱地看著她,“張?”
“張茵茵,”張茵茵心跳加快,慌忙稟道,“臣女閨名茵茵,‘幸對清風(fēng)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張’的茵。”
他唇角明明掛著笑,卻有一種不敢仰望的威儀。
就在張茵茵心里仰慕之至?xí)r,他嗓音如薄薄的鋒刃斬下,“張茵茵,你怎么不干脆脫了給朕瞧呢?”
腦門如被人狠狠敲了一記,張茵茵臉騰的一下脹紅,慌忙撲跪在地,“陛下恕罪,臣女沒有,臣女”她試圖狡辯可對上那雙寒芒般的眼,渾身抖如篩糠,愣是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裴浚執(zhí)著茶盞,還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語氣,“你可知朕的后宮有多少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