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浚看得出來,今日姑娘們都極盡心思拾掇自己,衣著富貴華麗,濃妝艷抹。
他平日從不對姑娘的相貌裝扮評頭十足,但今日實在有些撐不住,起身來到窗前,借著外頭徐徐送進來的夜風洗洗眼。
蓮花臺下花團錦簇,喧囂不絕,錯落有致的燈盞懸在各處樹梢燈柱,竄起一片流光溢彩,湖心亭處倚著一長挑少女,她手執竹條,不停往湖面撩水,水花濺了一身她猶自歡愉,頗有幾分不諳世事的嬌憨。
養眼的很。
酒宴過半,太后與閣老們撐不住先回去了。
沒多久,裴浚也起身循著天梯往上走,這一處長廊連接半山腰的游廊,裴浚不一會便沿著游廊來到了乾坤殿西南面的長望閣,長望閣依山而筑,紅廊廡綠皆隱在曼妙的樹枝當中。
此地遠離行宮,頗為幽靜。
裴浚喝了不少酒,腹內燥熱,忍不住扯了扯領口。
柳海事先也沒想到他會往這邊來,沒怎么預備,便躬身往前小聲請示,
“您今晚是歇這嗎?”
裴浚按著眉心沒有回這茬,只是吩咐道,“朕要沐浴更衣。”
柳海不敢多問,立即擺手吩咐下去,回想皇帝離開前立在窗口盯著鳳寧瞧了一會兒,于是又折回來,
“陛下,您喝了些酒,不若奴婢吩咐鳳姑娘給您準備些醒酒湯。”
那張俊臉沉在夜色里,恍恍惚惚,斷不出真章。
只在沉默半晌后方嗯了一聲,算是俯準。
柳海松了一口氣,趕忙遣人去尋李鳳寧。
李鳳寧這邊遇上了麻煩,她與楊玉蘇被燕承攔了去路,燕承非要跟楊玉蘇說道個明白,鳳寧無奈只得擋在前頭,姑娘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非要楊玉蘇先走,自個兒斷后。
楊玉蘇于是往姨母所在的別苑躲去,燕承這邊也不能為難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最終鎩羽而歸,鳳寧一時落了單,一瞅兩側人影空空,燈火寂寥,獨自一人往回走。
結果半路被韓玉逮了個正著。
“鳳姑娘,陛下喝多了,總管吩咐您備些醒酒湯送去。”
鳳寧哪敢遲疑,趕忙回最近的飛羽閣煮了一壺,擰著往長望閣送去。
兩處閣樓在一個方向,倒也不費多少功夫便到了。
燈火鋪了一地,與那輪下弦月爭輝,復道縈迂延伸向那巍峨的崇樓。
四周光影莫名綽約,就連那蟬聲仿佛也有幾分婉轉悅耳。
鳳寧來到長望閣前,閣窗糊著一層窗紗,里頭燈火昏暗,她瞧見那道清峻的身影立在欄前,廣袖飄展,有凌云之姿。
方才在涼亭里,她們私下議論,今夜哪個姑娘能入他的眼,她獨自蹲在水邊便有些茫然,心里好像空空的,無處著落。
一聲鳥鳴喚回她的神,四下無人,鳳寧只得推門而入。
這一點響動也不曾驚擾他,裴浚面朝長空巋然不動,只倦聲道,
“擱下吧。”
鳳寧微愣,抬眸望向他,他的背影如高聳的云峰,叫人夠不著,心頭猛然涌現一線酸楚來,她倒也沒有踟躕,將醒酒湯擱在東側桌案,便打算跪安,輕輕對著他背影屈膝,
“那臣女告退”
嗓音細軟柔和,比那絲風兒還要撫慰人心。
裴浚聽出是李鳳寧的嗓音,驀地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
那雙幽湛的眼太沉,跟深潭似的泛不起半絲漣漪,蒼青的長袍掛在他修長的身軀,襯出幾分沉寂蕭索。
他從未這般瞧她,帶著實質般的力度,令鳳寧十分無措,她手胡亂絞在一處,勉強鎮定問,“陛下還有吩咐嗎?”
裴浚就這么邁著步子,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她眉梢眼角格外飽滿,似含苞的骨朵,眼神太干凈了,干凈又明媚,招人得很,水紅色的長裙并不是很鮮艷,卻恰到好處攏住那纖細的身段,整個人如暗夜亭亭玉立的菡萏。
裴浚從不壓抑自己的欲望,他素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是天子,行事無需顧忌,方才在窗口望那么一眼,四肢五骸便有莫名的渴望在涌動。
他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少年,當然知道這是什么。
“還想出宮嗎?”
這話一問,便是心照不宣的暗示。
鳳寧仰望那張臉,層疊的光芒鋪在他身后,面前這道高俊的身影,無聲注視的深邃眼神,筑起一道高墻將她困在這分寸之地。
他每進一步,她心便滾燙一分,幾乎已無暇去思考,憑著本能搖頭。
裴浚無聲地勾了勾唇,打橫操起那纖弱的身子,跨入內室。
突如其來的天旋地轉,令鳳寧措手不及,她雙手甚至不知往哪兒擱放,人已在他懷里,腦子一片嗡嗡在響,來不及捋清任何思緒,只聽見頭頂澆下他略含磁性的嗓音。
“想清楚了,別后悔。”
“我該后悔嗎?”她軟綿綿問了一句。
裴浚直勾勾盯著她,眼神深黯無光,沒再給她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