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寧!”
裴浚立在高閣,旁的沒聽太清,就聽得這句“鳳寧”,癡男怨女那些事裴浚也沒少見,就是沒料到發生在自己女官身上。
韓子陵這是沒拎清。
永寧侯一世英名竟是要毀在這個兒子身上。
裴浚不屑一笑。
雨來得急,去得也快。
傍晚酉時三刻,行宮一片煙煴,迷茫的霧氣從燕山半山腰一路鋪至行宮。
殿內徹底涼快了。
鳳寧陪著章佩佩二人吃完烤魚回到了行宮,今夜她當值。
正殿左右各隔出一間碧紗櫥,左邊那間擺著一間長塌,供皇帝小憩,夏日皇帝不大宿在這里,都是睡去東配殿的涼閣,右邊這間碧紗櫥又分出兩間,一間當做茶水間,另外一間擺上幾條長案,上頭堆著如山的折子,供當值的女官與秉筆辦公。
白日楊婉與梁冰將折子處理完了,她也沒多少事,且裴浚事先交待過,不擅長的事不叫她插手,她主管邦交往來文書,這種文書不是時常有,鳳寧今日不忙,最多預備著給皇帝研墨或準備茶水。
想起韓子陵一事,心里隱隱有些擔憂,她這人一出神就愛咬筆頭,專注起來也沒聽到身后的腳步聲,裴浚任何時候不可能刻意放緩腳步,是以從李鳳寧身側路過,見她毫無所覺,便有不悅。
低眸一瞧,赫然發現那姑娘在發呆。
裴浚臉色就更冷了,抬手擰著那串菩提子往她腦門一敲,冷笑聲也從她頭頂澆下,
“李鳳寧,當差的時候認真當差,可不興胡思亂想,有什么事回去再琢磨?!?
李鳳寧當差從來一板一眼,這還是頭一回出神,可見是因為韓子陵,她琢磨什么與他無關,他關心的是他的女官必須專心致志。
鳳寧登時給嚇醒了,慌忙提著衣擺跪下磕頭,
“陛下恕罪,臣女不敢?!?
裴浚沒做理會,已邁進正殿,踱去御案后了。
鳳寧忙又起身,凈手斟茶,捧著明黃漆盤進了殿內,給他奉好茶水,又準備研墨,裴浚忙著手頭的事,自始至終不曾看她一眼。
直到后半夜,裴浚腹內脹痛,昏昏沉沉醒了。
守夜的是韓玉,他跪在裴浚腳跟前心急如焚,“陛下,奴婢這就去請太醫?!?
裴浚面色有些蒼白,卻還是神色鎮定搖頭,“不必,去煮壺熱姜茶來便可?!?
裴浚自來便對蟹黃過敏,每每吃一些便腹脹難受,此事只有柳海知曉,入京后他不曾告訴任何人,今日在慈寧宮用晚膳,有一道蟹黃包,他不慎吃了一個,膳后兩個時辰無事,本以為就這么過去了,不曾想半夜發作。
天子也有許多忌諱之事,不能輕易叫人發現他的弱點。
韓玉此人勝在心眼不多,事事聽命于皇帝,他連忙點頭,“那奴婢去吩咐”
又不放心御前無人,想起李鳳寧在外頭當值,便請示皇帝道,
“陛下,那奴婢喚李姑娘進來侍奉?”
裴浚過去不喜女人近身,今日不知怎的罕見沒反對,想是腹內難受得很,俊眉皺得緊,半晌方倦聲道,“去吧。”
韓玉不假思索出了東配殿,去知會李鳳寧。
等人一走,裴浚闔目平躺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他敢信任的竟然是李鳳寧。
也對,她毫無城府,也沒什么額外的心思,性子軟糯好拿捏,不是她又能是誰?
鳳寧趴在桌案打盹,得了韓玉消息,她一骨碌爬起來,沿著甬道往東配殿來。
鳳寧腳步輕盈邁進東配殿,殿內無人,明黃珠簾拂動,隱隱約約瞧見一道身影臥在涼閣內,鳳寧悄悄掀簾而入,見裴浚側身臥著不動,走過去輕聲喚了一句,
“陛下?”
裴浚微微動了動眉睫,沒有應她,只是扶著床沿看樣子要起身,鳳寧趕忙上前欲去攙他,裴浚不習慣被女人碰觸,抬了抬手,鳳寧見狀,又退回來,隔著幾步距離望著他,
“陛下,您哪兒不舒服,要臣女做什么,您吩咐便是?!彼凉M目擔憂。
裴浚艱難坐起身,指了指床榻不遠處的高幾,穩住聲線,“給朕倒杯熱水?!?
鳳寧立即照做。
裴浚一口飲下去,沒多久腹內翻江倒海,他緊忙扶著床欄起身,往凈室去,鳳寧焦急跟到屏風處,沒有他的吩咐不敢進去,“陛下…”
裴浚連帶腹中食物一道吐出,人頓時好受許多。
鳳寧正擔心呢,幸在韓玉及時趕了回來,他將姜湯遞給鳳寧,將裴浚扶出。
二人一個伺候裴浚喝姜湯,一個準備熱水。
韓玉收拾妥當,又手腳麻溜去凈室倒痰盂。
鳳寧跪在一側,洗了溫熱的帕子遞給裴浚,裴浚躺下擦拭了一把臉,臉色漸漸轉好。
他微微睜開眼瞥著李鳳寧,鳳寧專心致志洗帕子,袖口往上挽了三道,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烏黑的眉睫如細細密密的扇子,一眨一眨,撓人得很,除了已故的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