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皇帝領著百官在太廟祭祖后,會回到奉先殿給湘獻帝上一炷香,
身為典禮的主持人,隆安太妃前一日便來到奉先殿查驗各處籌備情形,作陪的是六位尚宮,宮正司幾位掌糾察的老嬤嬤并楊婉等幾位女官。
奉先殿面闊九間,進深四間,黃琉璃重檐殿頂,規格極高。
楊婉與章佩佩陪著隆安太妃一處處查驗,因備得匆忙,有稍許地方不盡如人意,隆安太妃一一指出來,楊婉記下,待繞至奉先殿后殿安置湘獻帝牌位前,瞥見那兩面不合時宜的掛幔時,隆安太妃臉色大變。
“這是何人布置的?混賬東西,怎么還掛著親王品階的帷幔?”
章佩佩頓時大驚失色,慌忙遣人去尋鳳寧,鳳寧尚在耳室準備給隆安太妃的茶水,聞訊匆匆趕來,便見一眾尚宮女官詭異地盯著她,
她茫然一瞬,連忙跪下給隆安太妃行禮,
“臣女李鳳寧拜見太妃娘娘。”
太妃寒聲道,“今日這帷幔是你掛的?”
鳳寧迎著她怒氣沖沖的臉,看了一眼那隨風飄揚的帷幔點了點頭,“是臣女”
隆安太妃氣得咬牙切齒,
“你簡直你簡直是藐視獻帝,藐視當今陛下”
鳳寧驟然被扣下這么一大頂帽子,無助極了,“太妃娘娘,臣女豈敢”
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佩佩還能不了解她嗎,趕忙跪在她身側,替她求情,
“太妃娘娘,鳳寧性子最是良善嫻柔,她不可能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這其中一定有隱情”
楊玉蘇尚在六宮局對接采買之事,人未過來,章佩佩昨日也在慈寧宮侍奉太后,后去御膳房準備明日祭拜的牲牢,不知鳳寧沒被傳去六宮局聽令,
她轉頭問鳳寧,“昨日湘王殿下被追封獻帝的詔書你可聽讀了?”
鳳寧聞言臉上血色褪盡,她搖頭,“我沒有”
章佩佩心頭一涼。
楊婉就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她們倆,她當然不會壞了皇帝的好事,她深知典禮舉行前,會有幾輪巡視,只要當著隆安太妃的面舉發李鳳寧,李鳳寧便難逃其咎了,這么點事不至于處死李鳳寧,但足以被驅逐出宮,且萬一的萬一李鳳寧被保下來,皇帝因為這樁事也會對李鳳寧深惡痛絕,她侍奉帝側,太知道裴浚對自己父母追封的執念。
她自信今日之計完美無缺,徹底排除了李鳳寧這個隱患。
鳳寧與章佩佩對了一眼,便知自己該是被人算計了。
她苦笑一聲。
還真是沒完沒了。
上次是毛春岫,這次又是誰呢。
章佩佩悄悄瞥了一眼楊婉及她身后的張茵茵等人,心中冷笑一聲,趕忙朝太妃告罪,
“太妃娘娘,您也聽見了,是有人不曾知會鳳寧,故而鳳寧不知詔書之事,還請您”
“我可沒有功夫查案,也不在乎誰清不清白”隆安太妃很冷漠地打斷她,她身居皇宮幾十年,見慣先帝朝妃子爭風吃醋,豈能猜不到其中真諦。
“我只在乎明日典禮是否順順利利舉行,來人,重新更換,至于這名女官”隆安太妃輕輕瞥著李鳳寧,“不管你冤枉與否,今日這帷幔是你掛上去的,你就有罪!”
你就有罪你就有罪
這幾個字眼不停在鳳寧腦海盤旋,汗珠密密麻麻覆在她額尖、鬢角,她渾身濕透了,眼前烏壓壓的人影恍惚都在晃,驀地想起入宮前的那個午后,爹爹將她信物奪走,換取嫡姐與永寧侯府結親,逼著她入宮,當時,她哭著質問他,
“我有什么罪,您要這么對我?那門婚事是我娘親用命換來的,您憑什么奪走?”
她那道貌岸然的爹爹,就指著她這張臉,“就憑你長了這張臉,你就該入宮,爹爹在少卿任上熬了八年了,能不能升遷就靠你了寧兒,你打小沒見過永寧侯世子,你對他也無感情,而你姐姐卻心儀他久矣,你就成全你姐姐吧”
她的名諱就這么被報上了禮部,若不應選便是殺頭的大罪
就因為這張臉,每一個人都算計她。
鳳寧是很良善,可一旦被人欺負狠了,她也會炸毛。
總之是大罪,她也顧不上了,從來纖若累卵的女孩兒,忽然就這么站了起來,她身板挺得直直的,紅著眼望著隆安太妃,不甘道,
“太妃娘娘,您要治我的罪,我不服,我沒有錯,詔書不曾下達到我手中,我無詔如何辦事?”
她不介意出宮,但不能被驅逐回去,且不說回去后那對父母會如何待她,她自個兒也不能受這冤枉氣。
興許是第一次敢于跟權威對抗,那覆滿水光的眼睫尚且顫顫巍巍,交織著后怕,
“而現在你們告訴我了,我便知曉了,不是還沒舉行典禮嗎?那就還來得及,我換了就是!”
小姑娘從一旁取來梯子,就這么蠻橫地登上去,獨自一人將那兩處帷幔給扯下,眾人驚訝地看著她,以至于無人敢上去幫忙。
還能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