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臣下?”
此言一出,身后諸臣皆是一震。
天子之物豈敢索取?
天子與臣下等級分明,臣不可用君之物,自古以來便是嚴明之制,不可逾越。
除非,有謀反之心。
光天化日,大庭廣眾,蘇云淮堂堂提出這個要求。
“蘇云淮,你放肆!”永昌王江文看不下去,出言斥責。也只有他敢這樣做,他一地王侯,又少參與朝政,不與朝臣有利益牽扯,且立有軍功,單憑威望,不必蘇云淮差。
“蘇相,君君臣臣,君為天子臣為下,豈可亂序。”出聲者為內史仲子堯,女帝未登基前的太傅,為人剛直,敢于直言,已是年邁,六旬有余。
蘇云淮面上柔和,只靜靜看著女帝。
陸玉心頭怒意橫生。
她心里清楚,蘇云淮這是恨女帝方才讓她射鹿。射地之禮本應由丞相去做,所謂丞相輔射并不絕對,歷代也有讓心腹大臣輔射的。女帝方才這么做,等于在這件事上架空蘇云淮。看起來是一項禮儀流程,其實也是在告訴百官,皇帝心向誰。
陸玉握緊手中弓,伸臂,“此弓亦是陛下賜予,蘇相可用這張弓。”
疾風肅然。只偶有鳥鳴,將人群寂靜短暫驚散。
蘇云淮仍只是看著女帝,靜若無瀾清潭。
“一張弓而已。相父想要,朕便賜你。”明明只是與蘇云淮不過一臂距離,女帝將弓遞于身邊謁者。謁者雙手呈弓,“蘇相接弓。”
蘇云淮眼中含笑,笑意散在風中。
“臣蘇云淮謝陛下賜弓。”
……
賓射結束后,陸玉回府路上坐了馬車,一身酸痛,趴在馬車里的憑肘上打著瞌睡。馬車晃晃悠悠從北門而出,車鈴忽停,車也跟著停了。
陸玉身見給事中銜職,多次出入宮廷,按理說宮門尉早就認識她,怎么突然攔下馬車?
她掀開車簾,“怎么停下了?”
一掀簾,對面卻是江展。
“陸郡王。”他也乘坐馬車,在對面馬車上掀了簾子,朝陸玉拋過來一個東西。陸玉接住仔細一看,青瓷瓶身光亮,是瓶傷藥。
江展道,“好好養傷,你的命,我要。”
陸玉涼涼瞟他一眼,撂下簾子,“快走。”
兩輛馬車交錯而過。
賓射結束后,女帝封詔于江展。
謁者持詔書到世子府時,江展正要送江永去學宮。
謁者作揖,“安王殿下,請接陛下詔書。”
家仆喚來史夫人,祖孫三口接詔。江展心中打鼓,不知女帝何意。
“淮安王江展賓射競藝奪得鰲首,打虎有功。恢復其車騎將軍一職。”
史夫人欣慰舒氣,“謝陛下。”
江永接過詔書。
果然那日燕禮結束后賜酒肉藥膳不是女帝一時興起。這是準備重新起用他的意思。
這實在是一件意料之外的喜事。
史夫人寬心道,“總算有一件好事了。”
江永開心道,“長兄,那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就可以隨時回長安了。”
江展點點頭。
雖然將軍一職還未即刻賜下金印紫綬,不能有真正兵權,但占得這個名頭,再掌權已是時間問題,就看天子何時需要了。
史夫人反復叮囑江展切不可得意忘形,起落只在陛下一念之間。江展點頭保證自己會小心,讓祖母放心。在長安短暫停留后,江展不久便返回了淮安。
————
未央宮。
蘇云淮又一次深夜求見女帝,得到的答復仍是圣上已歇,或者圣上忙于公務,一概不見。
自那日賓射后,蘇云淮就沒有見過女帝。
今夜求見再次無果后,蘇云淮執意不肯走,“我在未央宮外等候,直到殿下肯見我為止。”
蘇云淮掀袍欲跪,被女帝貼身侍從官架住,“蘇相何必呢,女帝當真不在里頭。您在這跪到天明,陛下也看不到您的一番赤誠之心啊。”
未央宮里出來幾位宮娥從門前離開,捧著羅衫往溫泉池方向去。
侍從官給蘇相使了個眼色,“您看到了吧?”
“多謝使君。”
西宮溫泉池接了丹水的深泉挖水道引到了宮里,故而秋冬時節時時可以使用到溫泉洗浴。
蘇云淮漸入,無人阻攔。
玉甃暖兮溫泉溢。水汽氤氳,描繪山巒青石的輕紗屏風隔開池與岸,輕透紗后,依稀可見池中人影。
宮娥將羅衫放在池岸邊后緩緩退下。
四邊岸上金盤中皆放著鑲琉璃銅壺,一盞酒杯,半溢著清透酒液,在華光下泛著晶瑩光輝。
女帝恍若沒聽見身后聲音。半個身體浸在水中,水波泛起陣陣蕩漾。她在水中挪動,漸漸行至淺水處去撈金盤中的酒杯,露出光潔凝脂般的后背。
蘇云淮呼吸輕緩,“陛下,泉中飲酒會醉的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