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己幻聽了,我咬牙,一字一句道:“左耀卿,你瘋了。”
“那也是拜你所賜。”他不甚在意道:“我現(xiàn)在不能殺你,因為我還不想墮魔。等我沖關(guān)大成,屆時再殺你,如此,非但不會阻我修為,還會助我飛升。”
我聽說過修仙界有些瘋子會殺妻證道,卻萬萬沒料到自己能湊巧遇上這么個黑心渣滓。轉(zhuǎn)念一想,他已經(jīng)大權(quán)在握了,若他真作此打算,恐怕也沒人能違逆他。
“左耀卿,這不是你該求的道。”我不敢再拿話激他,由衷道:“難道你忘了嗎?我們在人界的時候,你說眾生皆苦,修者不應(yīng)沉迷自渡,而當(dāng)渡人。欠你的命,我會還給你,當(dāng)好你的世家家主罷。”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活不了千萬年了,合該說些掏心掏肺的話。
我頓了頓,囑托道:“云綺是個好姑娘,耽誤你們這些年,我很抱歉。她說這婚成不了,但我知道只要你想,自然可以像留住我一般留住她。別再錯過了。”
“你到底想如何!”左耀卿沖我低吼,示意手下攔住我:“你欠我的太多了,一句道歉就想了結(jié),這樣耍我很有意思么?”
我不理他。
他料定我插翅難逃,便又緩了聲氣,轉(zhuǎn)而道:“我且問你,當(dāng)初為何留了成簡性命?”
這么簡單的問題還要我親口解釋給他聽,不是傻子是什么?我才不搭理傻子。
抬頭望了望碧藍的天,我心中已有計較。這里的結(jié)界還算薄弱,只要拖住左耀卿一瞬,便有機會用法器脫身。
于是我抬起右腕,當(dāng)著他的面露出了腕間紅絲,疲憊道:“就當(dāng)從未遇見過我罷,我不再阻你,你也莫再攔我。我想要的都已經(jīng)得到了,多余的,我也不愿再留。”
左耀卿睜大了眼,不顧眾人相勸便要孤身上前扣住我的手腕。可我不會給他機會的。
只輕輕一扯,那根縹緲紅絲便徹底斷開了,悄然散作點點細碎紅光。與此同時,我清楚看見左耀卿的衣袖間也出現(xiàn)了同樣的紅芒——
我們之間的靈契終于解開了。
但很快,解契的輕松之后,席卷而來的是撕裂魂魄般的痛楚以及體內(nèi)靈力的瘋狂流逝。
我修為不高,因而只是唇角溢血,虛弱無力。左耀卿的傷勢卻明顯重得多。他當(dāng)著我的面直接跪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緊接著便是一群人慌張圍了上去。
我很心疼他,可長痛不如短痛,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永別了,左耀卿。
我不再回頭。
江州的夏還是那般如夢似幻,多年過去,蓮湖仍如初見。
聽附近的百姓說,人界早就改朝換代了,不知怎的,這處風(fēng)景一直未變。我猜,可能人界帝王也游過江南,不舍此地。
當(dāng)年的小屋已經(jīng)不見,那是左耀卿用法術(shù)幻化出的,維持不了多久。沒辦法,我只好依著記憶,重新照模樣搭了一間。
不過不是用法術(shù),是親手搭的。
我在這里悠哉悠哉地住了六個冬夏,度過了我人生最后的時光。從出生至今的這幾百年,我從未享受過如此歡愉。閑時細想,我已沒什么放不下的執(zhí)念了。
除了一樁公案還未與人作解——那枚九轉(zhuǎn)還魂丹。
這世間仙藥,最負(fù)盛名也最難得的就是九轉(zhuǎn)還魂丹,而與其齊名的還有一物,名為仙靈延壽丹。不論凡人還是修仙者,不論何時服下此丹,壽數(shù)都可以延長一倍。
前者起死回生,后者延年益壽。左耀卿的母親實在是個不偏心的好人,她手中恰有兩物,臨死前分別留給了兩個兒子。左耀卿手中的是九轉(zhuǎn)還魂丹,左昭恒則得了仙靈延壽丹。
若他們各自所持倒也罷了,巧合的是,左昭恒將此丹贈予了我的姐姐雪青。
他心中有愧,甘愿不續(xù)自己的千年壽數(shù),也想再續(xù)雪青百年。可惜后來,雪青死了,這丹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落在了我手中。
這是連左耀卿都不曾知曉的一段往事。
他為了修復(fù)我的靈根,拿九轉(zhuǎn)還魂丹同南山道人做交易,我很感動,但我必須替他未雨綢繆。他還年輕,大限尚遠,唯一能威脅到他的便是渡劫失敗。
沖關(guān)失敗可以再試,渡劫失敗卻要面臨無法扭轉(zhuǎn)的死亡。
所以我又背著他,同南山道人做了另一個交易。
我拿出了仙靈延壽丹,告訴南山,即便死而復(fù)生一千遍,他也不可能得道飛升。因為他的道心已經(jīng)毀了,唯一的可能便是再求萬年光陰,重塑道心。
他原先不肯換藥,我只好狠下心允諾他,除了這枚丹藥,他還可以取走我所有的壽數(shù)。
南山很吃驚,他說這有違天道,我不想活了大可自殺,若將壽數(shù)贈予他,恐無來世。
這個老妖道,他犯下的有違天道之事還少嗎?我知他已動心,十分不屑,干脆將全部靈力也許給他。反正我早就活夠了,只要能保左耀卿一命,我什么都不在乎。
最后我們終于談妥。他給我留了十年時間,助我完成我的心愿,這是